指挥部的油灯下,气氛凝重。
王雷派人画回来的那张潦草的防御草图,被摊在桌子中央。
上面用红色的炭笔,歪歪扭扭地画出了一圈代表雷区和电网的标记,将阳明堡机场死死地包裹了起来。
李逍遥,赵刚,丁伟,孔捷,所有核心干部围在地图前,彻夜未眠。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心里都压上了一块石头。
高压电网,意味着常规的破障手段完全失效。
大面积的雷区,更是让快速突击成了一句空话。
“他娘的!”
李云龙一拳砸在土炕上,震得桌上的茶缸嗡嗡作响。
“这帮狗日的鬼子,还真他娘的够阴的!这是算准了咱们要来捅他屁股眼了?”
他的脸上满是暴躁和不甘。
“旅长,依我看,计划照旧!不就是地雷和电网吗?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李云龙梗着脖子吼道。
“大不了,让工兵营的弟兄们,拿人命去填!用身体趟出一条路来!我就不信,他那电网还能比咱们战士的命硬!”
“老李,你胡说什么!”
赵刚立刻出声呵斥。
“战士的命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我们不能打这种没把握的仗!”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咱们练了这么多天,全旅的劲儿都憋着,就因为几根电线,几颗铁疙瘩,就当缩头乌龟?”
李云龙也来了火气,跟赵刚顶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逍遥身上。
放弃,还是继续?
这个决定,只有他能下。
李逍遥一直沉默着,他的手指在那张草图上缓缓地划过,似乎在脑中进行着无数次的推演。
许久,他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计划,不变。”
三个字,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逍遥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异常冷静。
“鬼子加强防御,恰恰说明了两个问题。”
“第一,他们害怕了。‘惊雷行动’把他们打怕了,他们做梦都怕我们再来一次。”
“第二,也正因为他们自认为防御固若金汤,所以,他们内部的警惕性,反而会下降。他们会觉得,有了雷区和电网,就万事大吉了。”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铅笔,迅速地在草图上修改着进攻路线。
“硬冲,是下下策。但我们,可以智取。”
“命令,加强工兵营的力量,所有从总部要来的探雷器和绝缘设备,全部配发给他们。我给他们一个小时,必须在雷区和电网中,为我们打开至少三个缺口。”
“命令,炮营携带所有六零迫击炮,在发起攻击前,对日军的几个主要哨塔和巡逻队必经之路,进行定点清除。”
“命令,一团,二团,作为主攻。三团,作为预备队,同时负责阻击太原方向可能出现的援军。”
一道道命令,迅速而清晰地下达。
原本沉重和迷茫的气氛,被他这股强大的自信重新点燃。
李逍遥看着众人,语气变得无比坚定。
“困难是很大,牺牲,也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得多。”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随后,全旅进行了最后的战前动员。
这一次,动员会开得很短。
没有长篇大论的报告,也没有激动人心的口号。
赵刚站在所有即将出征的战士面前,他的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山谷。
“弟兄们,我只说三句话。”
“第一,我们身后,是我们的爹娘,我们的婆姨,我们的娃。我们退一步,他们就要被鬼子的刺刀顶在胸口上。”
“第二,我们这次要去打的,是鬼子的飞机场。就是那些往咱们头上扔炸弹,把咱们的房子炸塌,把咱们的乡亲炸死的铁鸟。”
“第三,此战,是为国,是为民。更是为了那些在鬼子铁蹄下,惨死的千千万万的同胞,报仇!”
“报仇!”
“报仇!”
山谷里,数千名战士举起了手里的钢枪,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那声音里,压抑着无尽的愤怒和血海深仇。
夜幕,终于降临。
整个太行山都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
没有誓师大会,没有军号,甚至没有任何告别的仪式。
独立旅近万名将士,以营为单位,悄无声息地集结完毕。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行囊,枪口上缠着防止反光的黑布,脸上涂着黑色的锅底灰。
随着李逍遥一声简短的命令。
上百股黑色的铁流,从几十个不同的山口,悄然无声地涌出,汇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翻山越岭,奔赴一场决定生死的狩猎。
临行前,李逍遥站在山口,看着一支支部队从他面前走过。
战士们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他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只是对着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战士,重复着一句话。
“弟兄们,活着回来见我。”
……
李云龙率领的一团,作为全旅的尖刀,走在最前面。
他们是一群黑色的影子,在崎岖的山路上快速穿行。
每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轻,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装备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李云龙和张大彪并排走在队伍中间。
“团长,你说旅长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放着好好的鬼子据点不打,非要去捅飞机场的屁股。”
张大彪压低了声音,话里却满是兴奋。
“不过,老子喜欢!”
“废话,老子也喜欢!”
李云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仗打下来,才叫过瘾!以后跟人吹牛,都能说老子打过飞机!”
两人正说着,队伍最前方的尖兵,突然打出了一个紧急信号。
停止前进,就地隐蔽。
李云龙心里一紧,立刻带着人摸了上去。
他们正快速穿过一片狭窄的山谷,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壁。
就在山谷前方的一个转角处,隐隐有火光闪动,还传来了日语的说话声。
李云龙举起望远镜一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一队打着火把的日军巡逻队,至少有十几个人,正从山谷的另一头,迎面走了过来。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两百米。
在这狭窄的山谷里,避无可避。
一场狭路相逢的遭遇战,眼看就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