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插着战区司令部小旗的道奇轿车,在遍布弹坑的土路上颠簸着,停在了独立旅的临时指挥部门口。
这待遇,让出来迎接的李云龙和丁伟,都看直了眼。
“他娘的,这帮中央军的官老爷,啥时候这么客气了?”
李云龙摸着后脑勺,一脸的纳闷。
丁伟则看得更深一层,他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轻声说。
“老李,这不是客气,这是敬畏。咱们旅长,把他们给打服了。”
李逍遥从指挥部里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军装,神情依旧平静。
他看了一眼那辆轿车,又看了看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战士们,对身边的赵刚和王雷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弯腰坐进了车里。
汽车发动,朝着战区司令部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次,当李逍遥再次踏入那座气氛压抑的大院时,所有的视线都变了。
门口的卫兵,远远地就立正敬礼。
走廊上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军官,看到他时,脸上不再是轻蔑和审视,而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好奇、惊讶,甚至还有一丝敬佩的表情。
他们主动地让开道路,目送着这个年轻的八路军旅长,走进那间代表着山西战区最高权力中心的作战室。
作战室里,没有了上次那个趾高气扬的上尉参谋。
等待他的,是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卫立煌本人。
这位在中国军界威名赫赫的将军,穿着一身笔挺的戎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凝重。
“你就是李逍遥?”
卫立煌看着眼前这个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许多的八路军指挥官,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很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报告总司令,八路军独立旅旅长李逍遥,前来报到!”
李逍遥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不必多礼。”
卫立煌摆了摆手,他指着作战室中央那个巨大的沙盘。
“李旅长,请过来。”
李逍遥走到沙盘前,只看了一眼,心头就是一沉。
沙盘上,代表着日军的红色箭头,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从四面八方,狠狠地刺向了以太原为中心的防御圈。
而代表着中国军队的蓝色箭头,则在多处被截断、分割,整个战线显得岌岌可危。
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
“李旅长,你在周家口打得很好,很漂亮。”
卫立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由衷的赞叹。
“说实话,把你们派到那个地方,是我对不住你们。我没想到,你们不但守住了,还打出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反击战。”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敢当总司令的夸奖。”
李逍遥不卑不亢地回答。
卫立煌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欣赏。
“好一个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他苦笑了一下,拿起指挥杆,指向了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但现在,我这里有一个更加艰难,甚至是九死一生的任务,需要你和你的独立旅去完成。”
卫立煌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
他的指挥杆,重重地点在了沙盘上一个叫“南口”的隘口位置。
“由于我军侧翼防线的第七十三师阵地,在今天凌晨被日军突破。现在,日军的精锐部队,萱岛支队,一支加强了战车和重炮的快速突击部队,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我军主力的侧后方,进行大胆穿插。”
卫立煌的指挥杆,在沙盘上画出一条致命的红色弧线。
“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南口隘口。一旦让他们得手,我部署在太原以北的三个军,近十万大军的后路,就将被彻底切断,陷入日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作战室里,一片安静。
在场的几个高级参谋,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整个太原会战,将提前迎来崩溃的结局。
“我需要一支部队,一支能打,敢打,而且现在就能立刻出发的部队,不惜一切代价,赶在萱岛支队之前,抢占南口,并且在那里,死死地挡住他们。”
卫立煌的视线,鹰一般,落在了李逍遥的脸上。
“挡住他们,为我主力部队的调整和转移,争取宝贵的时间。”
“李旅长,放眼整个战区,现在唯一能完成这个任务的,只有你,和你的独立旅。”
这是一个命令,更像是一个请求。
一个用十万大军的命运,压下来的请求。
赵刚和王雷如果在这里,一定会当场跳起来反对。
这是一个比周家口任务,还要残酷百倍的死命令。
一个旅,去正面硬撼日军一个加强了战车和重炮的精锐支队。
这已经不是九死一生了。
这是十死无生。
李逍遥沉默了。
他没有看卫立煌,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沙盘上那个叫“南口”的地方。
他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
计算距离,计算时间,计算双方的兵力、火力,以及所有可能的变数。
作战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李逍遥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犹豫,甚至没有讨价还价。
只有一种军人面对绝境时,特有的平静和决然。
他后退一步,再一次,立正。
对着卫立煌,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作战室的每一个角落。
“请总司令放心。”
“只要我独立旅还有一个人在,南口阵地,就绝不会丢!”
没有提任何条件,没有问任何支援。
只有一句承诺。
一句用整个独立旅近万将士的生命,做出的承诺。
卫立煌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巨震。
他戎马一生,见过无数悍将,见过无数忠勇之士。
但从未有一个人,能像眼前的李逍遥这样,在领受一个必死的任务时,如此平静,如此坦然。
这一刻,什么党派之见,什么派系之争,都在这句承诺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在李逍遥转身离去后,卫立煌身边的参谋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声感叹。
“总司令,此等国士,我却要亲手派他去九死一生之地,心有愧啊。”
卫立煌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走到窗前,看着李逍遥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大院门口。
许久,他才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一仗,是我欠他的。”
“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我卫立煌,一定为他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