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楼沙的繁华远超想象,但这样的城市往往伴随着同样巨大的壁垒。
刘备联合商队虽然安顿下来,并顺利地将部分货物出手,赚取了一些利润,
但这远远未能达到刘备的预期,更无法与颜良那富可敌国的传奇相提并论。
这点收益,在他看来,根本配不上他们跨越葱岭天险、历经数次生死搏杀所付出的代价。
“大哥,咱们带来的丝绸瓷器都快卖了一半了,这钱赚得是比以前快,可……总觉得不够痛快!”
张飞清点着换回来的银币和贵霜金币,嘟囔着,
“照这个速度,何时才能像颜良那般阔气?”
关羽也沉声道:
“此地大商贾皆与贵族、寺庙关系密切,把控着大宗交易。
我等新来,只能在他们指缝间捡些零碎,难以触及核心利源。”
刘备何尝不知?
他心急如焚,却不能在手下面前表露。
他开始了千方百计的钻营。
他让张飞和关羽每日带着几名精锐护卫,到城中各大市场和武风较盛的街区“闲逛”,
故意与那些鼻孔朝天的异域商人护卫发生些小摩擦,然后“被迫”切磋。
关羽刀法沉稳,往往三招两式便让对手兵器脱手,张飞则猛打猛冲,气势骇人,连败数名号称勇士的贵霜和波斯护卫。
一时间,“红面长髯刀客”与“黑塔巨汉矛手”的名声在富楼沙的底层商圈和护卫圈子里传开了。
然而,这种扬名方式效果有限。
真正的顶级大商贾,对此不过一笑了之,视作蛮勇之举,并未因此高看刘备商队一眼。
他们需要的是稳定的货源、庞大的资本、以及更深层次的政治或宗教人脉,而非两个能打的护卫。
刘璋和张朱对此更是嗤之以鼻,认为刘备此举有失身份,如同街头卖艺。
刘备又尝试带着厚礼,去拜访一些通过中间人介绍的本地中等商贾或低级官吏。
对方倒是客气接待,但言语间要么推诿敷衍,要么索要巨额“引荐费”却无法提供实质保障。
几次下来,钱花了不少,却未能打开真正的局面。
崔监试图利用其文士风度,与一些寺庙的僧侣交流,希望借助佛教纽带建立关系。
然而,富楼沙的佛教派系复杂,僧侣阶层与商业利益纠缠极深,
并且这些西边的宗教人士比较信丰“异端比异教更可恨”的理论!
初来乍到的崔监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取得成就,往往结好一个得罪好几个……
眼看带来的货物不断减少,而采购贵霜特产运回东方的计划因无法拿到有竞争力的价格而进展缓慢,商队内部的气氛逐渐变得焦躁和压抑。
刘璋和张朱开始频繁抱怨,认为当初就不该来这贵霜,在于阗和敦煌稳扎稳打才是正道,甚至私下里商议着是否要逼刘备返回。
刘备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如同困在蛛网中的飞蛾,能看到四周的光亮(财富),却被无形的壁垒层层阻挡,有力无处使。
这日,刘备带着通译和陈师傅,在富楼沙最大的中心市集,与一个颇有势力的本地香料商人磋商一笔丝绸换香料的生意。
谈判本已接近尾声,对方却突然以丝绸“色泽不均”为由,强行压价两成,态度强硬。
“穆罕,这批丝绸乃是我等从中原精心挑选而来,绝无质量问题!
您这压价,未免太过苛刻!”
刘备强压怒气,据理力争。
他深知,若此次退让,消息传开,他们这支新来的商队将彻底被贴上“可欺”的标签,日后在富楼沙将更加举步维艰。
那名叫穆罕的香料商人,挺着肥硕的肚子,傲慢道:
“我说色泽不均就是不均!
要么按我的价,要么,你们就带着你们的丝绸滚出我的店铺!”
他身后的几名彪悍护卫立刻上前一步,面露凶光。
通译吓得脸色发白,陈师傅也紧张地看向刘备。
周围一些看热闹的本地商贩和行人,也大多抱着幸灾乐祸或漠然的态度。
刘备心念电转,硬拼肯定不行,妥协后患无穷。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忽然换上一种无奈而又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声音提高,确保周围人都能听到:
“穆罕老爷,您既然说色泽不均,想必是对丝绸极有研究之人。
那您可知,这批丝绸,用的是何种蚕丝?
染的是何种茜草?织机又是多少蹑?
若连这些都不知,仅凭肉眼粗略一看,便断言‘色泽不均’,岂非如同盲人摸象,徒惹方家笑话?”
他不等穆罕回答,话锋一转,对着周围人群拱手道:
“诸位都是行家里手,想必都懂,这丝绸好坏,需看丝质、看织工、看印染火候!
我刘玄德虽初来贵宝地,却也懂得‘信义’二字!带来的货物,绝无次品!
穆罕老爷若真不识货,或是另有所图,直言便是,何必以此拙劣借口,辱我货物,更辱您自家名声?”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既点出对方可能不识货或不怀好意,又将问题提升到“信义”和“名声”的高度,更是借助围观者施加压力。
刘备神态从容,言辞犀利而不失风度,与他平日示人的仁厚形象颇有不同,却更显其应变之才。
这次刘备请的通译本事不赖,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把他话的内容翻译了七七八八,基本上表达出了刘备的真实意思
穆罕被他说得一愣,他本是想欺负生客,没想到对方如此硬气且能言善辩,尤其在“辱没自家名声”这点上,戳中了他的顾虑。
在富楼沙这等商业都会,商誉极其重要。
他脸色涨红,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就在局势僵持之际,一个温和而略带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穆罕,你这贪小利忘大义的毛病,何时能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雅贵霜长袍、头戴普通布巾、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老者,在一个小厮的陪伴下,缓缓踱步而来。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余岁,气质沉静,仿佛与市井的喧嚣格格不入。
穆罕见到此人,脸色顿时一变,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竟带上了几分恭敬,连忙躬身道:
“文和先生!您……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