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采沉吟片刻。
郭嘉此计,既给了刘复台阶(王后亲请商议军务),
又将最严峻的后果直接摆在他面前,利用他对基业的重视来唤醒他。
她点点头:“奉孝此计可行。”
她立刻转向心腹侍女:
“备辇!
取冀州牧韩馥告急文书、并州关于黑山张燕异动密报、幽州关于公孙瓒厉兵秣马的最新谍报!
随本宫前往凝香阁!
凝香阁内,
刘复斜倚在锦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尊尺许高的羊脂玉像——那玉质温润如凝脂,在灯光下流转着莹润光泽。
甘梅慵懒的躺在一侧,似是浑身无力。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尖细却努力保持镇定的声音,正是刘复后宫新近提拔的太监总管——赵正:
“启……启禀大王!王……王后娘娘驾到!
言有紧急军情,需……需即刻面禀大王!” 。
“荀采?”
刘复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当然知道连续五日不朝会引来非议。
但甘梅这倾国之色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让他一时难以自拔。
另外也是想看看他若是几日不出现这政务运行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告诉她,孤知道了!
让她在兰芷殿候着,孤稍后便去。”
“是!是!奴婢遵命!”
赵正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下了。
凝香阁偏殿。
荀采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来汇报一件寻常公务。
但熟悉她的人,如戏志才和程昱,都能从她紧抿的唇角看出一丝极力压抑的愠怒。
戏志才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程昱则如同标枪般挺立,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殿门刺穿,
若非君臣大防,他恐怕早已按捺不住。
唯有郭嘉,斜倚在一根殿柱旁,
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洞察一切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妙的好戏。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偏殿内略显奢华的陈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扳指。
殿门被猛地推开,刘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略显凌乱的锦袍,头发也只是匆匆束起,
他目光扫过殿内四人,尤其是在荀采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臣妾(臣等)参见大王!”
四人同时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刘复冷哼一声,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何事如此紧急?
竟要惊动王后与诸君,堵到孤的寝殿门口?莫非天塌下来了不成?”
荀采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指责,微微垂首,声音清晰而沉稳:
“大王息怒。
若非军情如火,关乎魏国社稷安危,臣妾与三位大人断不敢惊扰大王清静。”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刘复,没有丝毫退缩,
“冀州、幽州,剧变在即,战机稍纵即逝,臣妾等忧心如焚,不得不冒死进谏!”
“讲!”
刘复吐出一个字。
荀采对程昱使了个眼色。
程昱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压抑不住的急迫:
“禀大王!
冀州方面,韩馥得我魏国粮草军械支援后,一度士气稍振,于邺城以北五十里处的斥丘与袁绍先锋激战,小挫袁军。
然袁绍主力已至,兵力数倍于韩馥!
更危急者,吕布已得韩馥许诺之重金粮草,率军离开安阳,
然其行军路线诡异,并未直扑袁绍侧翼,反而有向邺城西南魏郡腹地移动迹象!
黑山贼张燕部将孙轻、王当所率两万精锐,已突袭袁绍屯粮地得手,焚毁大批粮草!”
程昱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表面看,袁绍粮道受创,韩馥得喘息之机。
然细作密报,吕布与张燕使者似有接触!
恐其二人已暗中勾结,欲趁袁韩大战正酣,坐收渔利!
若韩馥顶不住袁绍下一波猛攻,或吕布、张燕突然发难,冀州局势将瞬间崩盘!
我魏国前番投入之粮秣军械,非但化为乌有,反可能资敌!
更可怕者,若袁、吕、张三方中任何一方最终独霸冀州,都将成为我魏国心腹大患!”
刘复的脸色随着程昱的汇报而变得凝重。
他这几天虽沉迷美色,但雄主之资未失,深知冀州局势的凶险。
前番让郭嘉送粮草给韩馥,本意是火上浇油,让袁绍和韩馥拼得更狠,同时牵制吕布和张燕。
但若火势失控,烧到自己身上,那就弄巧成拙了!
吕布的反复无常和张燕的匪性,是他计划中最不可控的变数!
“幽州呢?”
刘复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之前的愠怒被严峻的现实冲淡不少。
戏志才接口,语气同样沉重:
“幽州牧刘虞与奋武将军公孙瓒,矛盾已彻底公开化,几无转圜余地!
公孙瓒厉兵秣马,其部白马义从调动频繁,目标绝不仅限于塞外!
其已多次公然违抗刘虞怀柔胡人之令。
刘虞虽有心除之,却顾忌大义名分,迟迟不敢动手。
据报,公孙瓒已密令其弟公孙范、从弟公孙越分别控制右北平、辽西要地,其心叵测!
若公孙瓒率先发难,幽州顷刻大乱!
其虽地处北疆,一旦失控,对我魏国也是威胁!
后果不堪设想!”
幽州的消息同样让刘复心头一紧。
郭嘉此时才悠悠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字字诛心:
“大王,冀州乃四战之地,富庶甲于河北。
幽州乃北疆锁钥,胡汉交冲。
此二州之归属,直接关乎我魏国未来是问鼎天下,还是困守中原。
如今,冀州二虎袁、韩、相争,二狼吕布、张燕环伺;
幽州二虎刘虞、公孙瓒相斗。
局面之复杂凶险,远超预期。
战机稍纵即逝,一步迟,则满盘危。
五日……积压的军情谍报,需定的应对之策,皆悬而未决。
臣等……实是忧惧交加,寝食难安,才不得不随王后娘娘冒死前来,惊扰大王。”
他话里话外,都在点明刘复这五日的“流连”所造成的延误,是何等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