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襄阳城。
自从约定共讨刘复之后,刘表就在积极准备。
由于他和刘复地盘接壤,
所以他不太敢最先和刘复开战,而是一直在等其他人和刘复开战后才进军。
州牧府邸的书房内,天气渐暖。
大日明亮温暖,但却驱不散弥漫在刘表眉宇间那越来越浓重的阴寒。
他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案后,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嗒嗒声。
案头堆积的竹简纹丝未动,他的目光穿透窗棂,
投向北方那片广袤而令人心悸的土地——那里盘踞着可能是他此生最大的梦魇,魏王刘复。
“报——!冀州紧急军情!”
一名风尘仆仆的探马几乎是滚爬进来,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和难以掩饰的惊惶。
刘表的心猛地一沉,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讲!袁本初大军……到何处了?邺城……可还安好?”
他心中尚存一丝侥幸,袁绍四世三公,兵强马壮,当为伐魏主力。
探马伏地,声音发颤:
“回……回主公!
袁车骑大军刚出邺城数日,和刘复军接战几次,……后方……后方就……”
他吞咽了一下,艰难道,
“韩馥联合吕布,趁邺城空虚,里应外合,袭破邺城!
袁公家眷、府库钱粮尽数陷于贼手!
“哐当!”
刘表案头一只价值不菲的玉镇纸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暖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此刻听来却如同嘲讽一般。
冀州方向,废了!
寄予厚望的袁本初,竟如此不堪一击!
数日后。
“江东战报!江东战报!”
新的加急探报带来了更令人窒息的消息。
刘表仿佛已经预感到不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说……江东联军……战况如何?
孙伯符……可曾渡江?”
他心中尚存一丝幻想,江东水军犀利,或能创造奇迹。
探报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种目睹了地狱般的恐惧,并且由于连续赶路,气喘吁吁:
“江东四姓顾、朱、虞、陆,纠集五万大军渡江,猛攻刘复所在的广陵城……结果……结果中了刘复毒计!
江中火船焚舟,滩涂火雷炸营,城头霹雳炮如雨!
五万大军……十不存一!
四姓家主朱治、顾雍等人……尽数被俘!”
刘表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几乎从座中滑倒。一旁的蒯越连忙扶住。
五万大军,灰飞烟灭?这……这怎么可能?
探报的声音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如同冰冷的刀子:
“不过,那刘复……不知为何,又将朱治、顾雍等人……放……放了回去……还归还了些许兵马船只……
另外,听说江东军师周瑜……在乱军之中……再次……再次臀部中箭……”
“噗!”
刘表再也忍不住,一口热茶喷出,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放了?刘复把抓到的敌酋放了?
还……周瑜又中箭了?还是同一个地方?
这消息的荒谬和惨烈交织在一起,让他胸中气血翻涌,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憋闷和荒唐感直冲顶门!
江东一路联军,彻底成了笑话!
又煎熬了数日,
“益州……益州刘益州那边……可有进展?”
刘表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沙哑,仿佛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探子单膝跪地,头颅低垂,
“据探得的消息,刘益州派赵韪、李严欲借道上庸,
结果席间被申耽申仪兄弟发现刘益州欲夺取上庸,于是申氏兄弟先下手为强,
拿下了赵韪李严,听说是要刘益州拿钱去赎回……”
“砰……”
“刘焉老儿!
吾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现在玩砸了吧?
亏这老儿还打算借道荆州!幸好吾早有防范没有应允!”
刘焉“……”!
“李傕!郭汜呢?!”
刘表猛地站起,如同受伤的困兽,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关中的西凉铁骑呢?他们答应出兵牵制刘复侧翼的!他们人呢?”
这是他最后的、唯一的指望了!
西凉兵凶悍,若能从关中杀出,至少能分刘复之兵!
书房内所有侍从噤若寒蝉。
一名负责关中情报的细作被推上前,几乎瘫软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主……主公……李傕、郭汜二位将军……自入长安后,
为争夺权柄、钱粮、宫女……已……已势同水火!
上月郭汜劫持了天子,李傕则扣留了公卿……两军在长安城内火并数次,
死伤惨重……城外营垒亦相互攻伐。
根本……根本无暇也无力……东顾出兵啊!”
“……”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州牧府书房。窗外的大日似乎也黯淡下去,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钻入每个人的骨髓。
刘表僵立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脸上血色尽褪,变得一片惨青,嘴唇哆嗦着,
那双曾经锐利、此刻却布满血丝和茫然的眼睛,
缓缓扫过下方同样面无人色的蒯良、蒯越、蔡瑁、张允……
“所以……”
刘表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空洞和彻骨的寒意,
“五路……五路伐刘复……袁绍败了,江东败了,刘焉败了,李傕郭汜在自相残杀……就剩下……”
他猛地拔高声音,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凄厉的哀嚎:
“就剩下我荆州一路?”
声震屋瓦,带着无尽的愤怒、荒谬、绝望和被彻底愚弄的耻辱!
“废物!”
刘表猛地掀翻了面前沉重的紫檀木案!竹简、笔墨、文书、碎裂的茶具如同暴雨般飞溅开来!
“全是废物!”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须发戟张,状若疯魔,
“袁本初废物!孙伯符废物!
刘君郎废物!李傕郭汜更是猪狗不如的废物!!!”
他指着北方,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刘复!刘复小儿!
安敢如此欺我!安敢如此戏耍天下英雄!”
吼声在空旷的书房内回荡,却显得无比苍白和无力。
吼过之后,是更深的死寂和绝望。
刘表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晃了晃,
蒯越、蔡冒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狠狠甩开。
他颓然跌坐回狼藉的地上,
失神地望着满地的碎片,如同望着自己精心构筑、此刻却轰然崩塌的宏图霸业。
那“趁乱取南阳,复我荆州北境”的热望,此刻已化为冰冷的泡影。
不仅南阳遥不可及,更要命的是,当所有盟友都灰飞烟灭。
他荆州,他刘景升,已然赤条条地暴露在刘复这头吞并了江北、磨利了爪牙的猛虎面前!
张允小声安慰:
“至少,魏王现在不知道吾等要出兵啊!”
“嗯……”
刘表听到张允的话一支楞!
对啊!
我都没进攻魏王……
随后刘表斥责张允:
“谁说我要进攻魏王殿下?
污蔑!我可一直是魏王支持者!
魏王这种光武帝一般的人物,才是汉室的希望!”
说到这里刘表立马精神了,稍微整理了一下仪表,重新坐回椅子,
“来人,送重礼给魏王殿下,祝贺魏王殿下扫荡群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