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生回到西山仙府时，那背影萧索得像是被霜打蔫了八百遍的老茄子，每一步都透着生无可恋的沉重。
他怀里那个原本就没几两货的储物袋，此刻更是轻飘飘如同他的尊严，里面除了几块刚摸尸得来的还沾着晦气的下品灵石，就只剩下几根硬邦邦的肉干和几个朱瘴果，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这次创业的彻底失败。
“老爷回来啦！”眼尖的突眼第一个发现他，丢下手里正在研究的阵法卷轴，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脸上洋溢着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大嘴也紧随其后，手里还拎着一只刚被简易困阵捕获的正惊恐蹬腿的肥兔子。
步便宜从他那冒着淡紫色烟雾的实验室里探出头，鼻翼耸动，似乎在分析段恒生身上是否带了什么新的毒物素材。铁柱则摇着尾巴，狗眼放光地盯着段恒生……的储物袋，期待着熟悉的肉骨头香味。
毛小豆跟在他身后，看着这家伙耷拉着脑袋的怂样，想笑又觉得不太厚道，只好努力绷着脸。
“老爷，福仙坊好玩不？灵石换到了吗？”突眼凑上前，憨憨地问道。
段恒生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换到了……个锤子。”
他一屁股瘫坐在洞口的大青石上，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是如何被坑骗，如何含泪亏本甩卖“传家宝”，最终净亏损两块下品灵石的悲惨经历。说到动情处，他还用力捶了捶胸口，仿佛那两块灵石不是从他袋子里出去的，而是从他心尖上剜下来的肉。
“……整整两块啊！爷我进趟门就没了！摆个地摊还得倒贴！这修真界的风气，实在太黑！”段恒生痛心疾首，总结陈词。
他本以为会收获一波同情与愤慨，至少应该表示一下忧虑。
然而……
“哦，亏了就亏了呗。”步便宜听完，面无表情地缩回了实验室，只留下淡淡一句，“反正老夫炼丹，主要靠悟性和手感，灵气浓点淡点，区别不大。” 里面很快又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捣药声。
突眼挠了挠头，一脸不解：“老爷，灵石那玩意儿，听着就冰冰凉凉的，有啥用？俺觉得现在挺好，每天练练功，抓抓兔子，研究研究阵法，灵气够用就行啦！”
大嘴更是挥舞着手里还在蹬腿的兔子，咧着大嘴笑道：“是哩，要那劳什子灵石干嘛？又不能吃！俺觉得在这西山仙府，有吃有喝有兔子抓，比在凡俗当啥先天大宗师快活多了！”
连铁柱都“汪汪”叫了两声，用狗头亲昵地蹭了蹭段恒生的腿，似乎在说：
“爹，没事，咱有肉骨头就行！”
毛小豆看着这一幕，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西山仙府从上到下，除了她和段恒生，其他人压根就没把修行速度当回事。步便宜沉迷毒丹不可自拔，突眼大嘴乐天知命满足现状，铁柱……铁柱的快乐更简单，一块骨头就能让它乐呵大半天。
段恒生被这集体性的“无欲无求”给整不会了。
他憋了一肚子的郁闷和升级系统无望的悲愤，此刻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他张了张嘴，想强调一下灵石对修炼的重要性，想描述一下那些大宗门弟子靠着灵石坐火箭般的升级速度……但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满足而憨厚的笑脸（和狗脸），那些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好像……确实没必要那么着急。
就在段恒生心态微微松动之际，大嘴一边给兔子剥皮，一边乐呵呵地冒出一句：“要俺说啊，老爷您也别琢磨那几块灵石了。真要搞，咱就搞条大的！直接弄一条灵脉埋咱仙府底下，那灵气，啧啧，还不蹭蹭往上冒？到时候俺布阵都能多坚持一会儿！”
“噗——”毛小豆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步便宜在实验室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估计是觉得大嘴这想法比他那些毒丹配方还不靠谱。
突眼拍了大嘴后脑勺一下，笑骂道：“你个憨货！灵脉那是啥？那是宗门根基！是能随便弄来的？你当是去溪里摸鱼呢？尽做白日梦！”
大嘴也不生气，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俺就说说嘛，想想又不犯法……”
段恒生看着大嘴那副模样，再看着众人毫不掩饰的调侃和并无恶意的笑声，胸腔里那股堵着的郁气，竟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是啊，急什么呢？
大家不都活得好好的？每天有饭吃，有架吵（主要他和毛小豆），有兔子抓，有丹可炼，有阵可研究……这日子，比起芸芸众生，已经算是神仙般的快活了。
穷开心，也是开心嘛！
段恒生深吸了一口西山仙府带着草木清香和淡淡……嗯，步便宜实验室怪味的空气，突然觉得，当个与世无争的咸鱼仙府府主，好像也挺不赖。
“行！大嘴有志气！”段恒生一拍大腿，脸上重新露出了那副混不吝的笑容，“以后咱西山仙府的目标，就是搞一条灵脉！到时候，让很贵兄拿灵石当柴火烧丹，让你俩用灵石布阵困兔子！”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连步便宜的实验室里都传出一声疑似呛到的咳嗽。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而快活。当晚，众人吃着大嘴烤得外焦里嫩的兔肉，喝着步便宜用某种毒草根须泡的药茶，听着段恒生吹嘘的福仙坊见闻和突眼大嘴争论阵法符文，只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第二天，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洞口的藤蔓缝隙，在段恒生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干草铺上，鼾声轻微，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正做着灵石如雨点般砸下的春秋大梦。
就在他即将在梦里解锁第二阶段、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之际，洞外猛地传来突眼和大嘴如同被踩了尾巴般的齐声尖叫：“老爷！老爷！快出来看！天上！天上有人在打架！”
声音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段恒生一个激灵，美梦破碎，烦躁地揉了揉眼睛，骂骂咧咧地坐起身：“吵什么吵！天上打架？打架不会去演武场啊？扰人清梦，缺不缺德……”
他一边嘟囔，一边趿拉着鞋子，睡眼惺忪、头发蓬乱地晃悠到洞口，扒开藤蔓往外一看。
只一眼，他剩下的瞌睡瞬间被惊到了九霄云外！
“卧槽！！！”
只见蔚蓝如洗的天幕之上，两道流光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碰撞交错。剑光凛冽如九天银河倾泻，黑气翻涌似九幽魔物出世。剧烈的灵力波动如同实质的涟漪般层层荡开，即使隔得老远，也震得西山仙府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飞沙走石！
“真的在打架？！”段恒生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那两道身影速度极快，但以段恒生的眼力，还是勉强能看清。其中一道，周身环绕着清冽的剑光，衣袂飘飘，身姿曼妙，赫然是一个女子！而且那张清冷绝丽、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的脸庞……
“许若欣？！”段恒生失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