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的道域敛去,那由噬星古兽崩解而成的、漫天飘散的法则光点与温顺能量流,如同宇宙间一场无声的葬礼,缓缓融入周遭死寂的虚空。星空古道重归那令人心悸的宁静,唯有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心脏擂鼓般的狂跳,证明着方才那超越认知、逆转生死的惊世一幕并非幻梦。
墨羽独立于众人之前,月白长袍在虚无中微微拂动,身形依旧挺拔,但那张普通面容上的苍白与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昭示着施展那“归元一指”所付出的代价绝非等闲。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依旧沉浸在极致震撼中、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林风一行人,最后落在了神色最为复杂的启身上。
“现在……我们大概可以……安静地谈一谈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力竭后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捉摸不透的从容。
无人应答。林风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力量层次差距过大带来的本能敬畏。赵莽张了张嘴,那声习惯性的“俺滴娘”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吴铭脑中飞速闪过无数关于“道域”、“归元”的古老记载,却发现没有任何一条能与眼前之人的手段完全吻合。柳依依紧紧攥着衣角,看向墨羽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却也更深的茫然。玄玑真人更是神情恍惚,仿佛数百年的修真认知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启是众人中恢复最快的。他眉心的混沌星璇稳定旋转,消化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抗所带来的冲击与信息。他看着墨羽,那双蕴藏着星海生灭的眼眸中,少了些许之前的探究,多了几分凝重与……一丝了然。
“阁下……究竟是谁?”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终极疑问,“绝非寻常散修。你所修之道,所展之力,已超脱此界认知范畴。”
墨羽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意外,他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何而来,以及……我们或许可以成为同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星空古道,语气变得悠远:“你们可知,这无尽宇宙,并非只有你们所知的‘四域九天’,也并非只有‘噬界者’这一种威胁?在那永恒的‘无尽归墟’之外,在那连星辰都无法照耀的黑暗夹缝之中,还存在着诸多难以名状、以世界为食粮、以法则为玩物的……古老存在。”
他的话语,如同在众人面前揭开了一层更加宏大、也更加恐怖的宇宙帷幕。
“噬界者,不过是其中较为活跃、且与你们因果纠缠最深的一支。它们源自归墟,代表‘终结’,渴望将一切有序拉入永恒的寂静。而万界星枢……”墨羽看向启,眼神深邃,“乃是上古某位大能,为对抗这种‘终结’,集无数世界文明精华、采撷秩序本源所铸的‘希望之舟’,是维持宇宙平衡、沟通万界文明的关键节点之一。它的破碎,不仅仅是某个世界的灾难,更是整个有序侧宇宙的巨大损失。”
这些信息,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林风等人心神摇曳。他们一直以为星枢只是某种强大的上古遗宝,却从未想过,其背后竟牵扯到如此恢弘的宇宙格局与文明存续!
“那你……”林风忍不住开口。
“我?”墨羽自嘲般地笑了笑,“我不过是一个不愿看到宇宙彻底滑向寂灭的……观察者,或者说,一个试图在废墟中寻找并保存火种的……拾荒人。我的道,并非源自任何已知的传承体系,而是游历诸多破灭与新生之地后,自行摸索出的,一条试图‘理解’、‘调和’乃至‘定义’万物根源的道路。你们可以称之为……‘根源道’。”
根源道!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道途之名!难怪他的手段如此匪夷所思,直接作用于法则本质!
“你帮助我们,是为了……保存星枢这枚‘火种’?”启抓住了关键。
“是,也不全是。”墨羽坦诚道,“保存星枢,维系秩序火种,是目的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我需要通过你,通过星枢与噬界者之间那宿命般的对抗,来观察、验证我的‘根源道’在面对宇宙终极矛盾时的表现。方才对付那噬星古兽,便是一次尝试。同时……”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向那依旧残留着归墟气息的星空深处:“我也在寻找。寻找那些与噬界者类似,却更为古老、更为隐蔽的威胁的踪迹。这片被归墟力量侵染过的失落星域,便是一个极佳的‘观测点’。”
真相,如同剥茧抽丝,缓缓呈现。墨羽并非纯粹的善人,也非隐藏的恶徒,他更像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怀揣着某种宏大目标、行事自有其准则的……宇宙级学者或守护者。他的帮助,带有明确的目的性,但也确实在关键时刻,数次拯救他们于危难。
“所以,你之前说的交易……”启回想起在古神战场时的对话。
“交易依然成立。”墨羽点头,“我指引你们相对安全的道路,提供我所知的关于这片星域乃至更广阔宇宙的信息。而你们,则允许我同行,并在不危及你们自身根本的前提下,配合我的观察与研究。当然,作为回报,在你们力量允许的范围内,若遇到我所追寻的那些‘古老威胁’,我也需要你们的助力。”
这是一个基于共同利益与部分理念契合的合作提议。风险与机遇并存。与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存在同行,无疑是将自身置于更大的未知与可能的危险之中;但同样,也能获得难以想象的机缘与见识,更快地成长,更好地应对未来的挑战,尤其是来自噬界者乃至其他未知存在的威胁。
启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林风、赵莽、吴铭、柳依依,最后目光与气息微弱的玄玑真人对视。他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信任,也看到了将决定权交给他的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星图与遥远星枢的微弱共鸣,感受着那份源自鸿蒙、守护秩序的本能责任。
“好。”启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接受你的提议。同行,互助。”
墨羽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的疲惫:“很好。那么,作为合作的第一个诚意……”
他再次取出那“万界勘舆图”碎片,灵力注入,碎片上光芒流转,显现出比之前更加清晰、范围更广的星图,其中一条蜿蜒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路径被特意标注出来。
“根据勘舆图显示,沿着这条‘星尘遗径’向东南方向前行,约莫半月路程,会抵达一处相对稳定的‘浮陆碎片’,那里似乎残留着某个上古宗门的遗迹,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物资,甚至……关于离开这片失落星域的线索。”
他指向星图上的那个光点:“那里,或许是我们下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与……希望所在。”
有了明确的目标,众人精神为之一振。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漂泊。
短暂的休整后,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队伍中多了一位神秘而强大的同行者——墨羽。
他行走在队伍一侧,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偶尔会与启低声交流几句关于法则感悟或宇宙见闻,其言谈间透露出的知识与视角,每每让旁听的林风等人获益匪浅,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启沉默地前行着,消化着与墨羽交谈所得,同时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肩上那“星枢之灵”的责任,远比想象中更加沉重。他不仅是青岚宗的启师弟,更是维系宇宙秩序的一枚关键火种。
星尘在脚下流转,古道向黑暗延伸。
希望如同微弱的星火,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中,艰难而顽强地传递着。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遥远星空的另一端,那片他们刚刚逃离的、被噬界者力量笼罩的葬星古域深处,一双比噬骸统领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眸子,正透过无尽的虚空,遥遥锁定了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新的风暴,已在酝酿。
第13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