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抬手。
他的指尖,便是笔。
在身前的虚空中,开始勾勒。
一道道玄奥无比,充满了大道至理的符文,随着他的动作,凭空浮现,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每一个符文都像是活物,在空中缓缓游动,彼此连接,构成了一张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阵图雏形。
与此同时。
凰曦月动了。
她就站在楚墨的身侧,素手轻扬。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织女,将那无形无质的【虚空画皮】之力,化作了亿万根看不见的丝线。
楚墨每勾勒出一个符文。
她的丝线便会瞬间跟上,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精准度,将那枚符文从真实的空间中“剥离”,然后悄无声息地,“缝合”进揽月殿的虚空褶皱里。
一个画。
一个织。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
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对视。
楚墨的一个手势,凰曦月便知道下一个符文的能量节点在何处。
凰曦月的一个停顿,楚墨便明白这里的空间结构需要一枚更复杂的符文去稳定。
那不是在布置阵法。
更像是一场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默契到了极致的双人舞。
一场在刀尖上,以整个昊天圣地为舞台,以虚空为幕布的,黑暗而华丽的舞蹈。
角落里。
萧红雪蜷缩着身体,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不懂阵法。
但她能感觉到,随着那对男女的动作,这座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大殿,正在发生某种本质上的,令她神魂战栗的改变。
明明一切都没有变。
但又好像,一切都变成了假的。
终于。
当楚墨落下最后一笔。
当凰曦月织入最后一根虚空丝线。
整个大殿猛地一颤,随即又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阵法,成了。
楚墨缓缓收手,那掌控一切的冰冷与算计,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他转过头,看向角落里那个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过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命令,直接烙印在萧红雪的神魂深处。
萧红雪的身体一僵,然后,如同提线木偶般,挣扎着,一步步挪了过来。
她走到楚墨面前,低着头,浑身都在发抖,精神恍惚,眼神涣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楚墨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很简单。”
他的声音,是一种极其冷静,不带丝毫感情的陈述,仿佛一个工匠,在对一件工具下达指令。
“哭,发呆,以泪洗面。”
“将你所有的绝望、痛苦、迷茫,都表现出来。”
“但要记住。”楚墨顿了顿,“是在‘人前’。”
萧红雪麻木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是无法理解的,荒诞的,极致的惊恐。
这个魔鬼……在说什么?
楚墨没有理会她的震惊,继续用那种冷静到令人发指的语气,细化着她的“表演”要求。
“在‘影姑’面前,你要表现出恐惧和一丝依赖。”
“她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是你现在能依靠的唯一强者,所以你怕她,但也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她。”
“而在‘阿楚’面前,”楚墨指了指自己那张属于仆役的平凡脸庞,“你要表现出被连累的厌恶,和一种无法发作的烦躁。”
“因为你的悲惨遭遇,有一半是因他而起。你恨他,但你的身份又没资格对他发火。所以,这种情绪只能憋在心里,通过一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流露出来。”
“恐惧、依赖、厌恶、烦躁。”
楚墨的声音,像是最锋利的手术刀,剖析着她应该有的每一种情绪。
“这几种情绪,你要根据不同的对象,做到无缝切换。”
萧红雪呆呆地看着他。
荒诞。
一种无法形容的,足以将人逼疯的荒诞感,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灵魂。
这个男人,这个亲手将她从云端拽入地狱,碾碎她所有尊严的魔鬼。
此刻,竟然在教她……
如何去表演一个更完美的“受害者”?!
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感到寒冷!
“咯咯咯……”
一声慵懒的轻笑声响起。
凰曦月饶有兴致地走了过来,她打量着萧红雪那张写满了崩溃的脸,就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
她甚至还主动补充道:“没错。”
“待会儿我以‘影姑’的身份骂你的时候,你的身体要下意识地瑟缩,但眼神里,要带着一丝不甘,一丝‘我为宗门浴血归来,你凭什么骂我’的、属于圣女的骄傲。”
“还有,”凰曦月瞥了一眼楚墨,“我打‘阿楚’的时候,你不能无动于衷。你要流露出一闪而逝的,‘打得好’的快意。但这种快意不能太明显,要立刻被你的教养压下去,变成一种漠然。”
这对男女。
一个冷漠。
一个慵懒。
他们就这么站在萧红雪的面前,你一言我一语。
就像两个最顶级的戏剧大师,在为一个即将登台的提线木偶,设计着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甚至是每一寸眼神的细微变化。
而她,就是那个木偶。
一个连悲伤和痛苦,都必须按照他们的剧本去呈现的,可悲的笑话。
最后。
楚墨为这场荒诞的说戏,做出了总结。
他看着萧红雪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记住,你现在是一个内心骄傲,但现实破碎的天之骄女。你的所有情绪,都必须符合这个核心设定。”
“演好了,这里就是你的舞台。”
楚墨伸手指了指脚下华丽的地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演砸了,这里,就是你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