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能准备多少粮草和火药,暂时还不知道。
广宁距离远,罗一贯的信使半夜抵达。
祖大寿睡梦中被急招到守备府。
王化贞如丧考妣。
平时精力充沛、性格强势的人,面对卫时觉的‘出身’,也得认命。
“祖将军,祸事来了,一切谋划,被一个浑人搞的乱七八糟…”
王化贞收到的消息是洪敷教的剧本,祖大寿听后瞬间咬牙切齿,
“黑云鹤该死,怎么会把护卫卷入战斗,这消息半真半假,除了卫校尉不允许他们撤离,过程肯定另有隐情。”
王化贞赞同他的判断,懊恼点头,“卫时觉拒绝撤退,他就是忠良,过程是什么没有意义,而且他们杀了两千游骑,大功于朝。”
祖大寿懂了,嘴唇发抖道,“王军门,舍妹已经带五百家丁陷入辽阳。”
王化贞深吸一口气,“祖氏乃卫时觉妾室家人,卫时觉是宣城伯胞弟,英国公外孙,定远侯女婿,武定侯内侄,怀宁侯外甥,他还是皇帝伴读,东林朋友,他称呼帝师为师傅,卫时觉殉国,帝师也会为他争取殊荣,祖氏不想与这么多人站一起吗?”
祖大寿顿时如丧考妣,送女人的反噬来了。
这时候不派人去同生共死,就是居心叵测利用钦差,就是背叛武勋。
口口声声说人家是高门,这就是高门。
没道理可讲,没人情可叙,一旦投靠,就得从一而终。
祖大寿内心很气愤,一瞬间的反应,文臣掳夺武勋的外镇权,也不是没道理。
王化贞看平时敏锐的祖大寿迟疑,不由得冷哼,“祖大寿,本官需要教你如何做事吗?广宁两千骑兵,一千在前线,被黑云鹤那个浑人带走了,中军只有你麾下一千,本官派几个步卒到辽阳,你觉得自己能躲过清算吗?”
祖大寿嘴唇一抖,“王军门,末将麾下都是亲兄弟啊。”
王化贞不耐烦了,“派五百人,祖氏兄弟去不去都行,反正去了一个女人,都归她指挥也行,你能为胞妹博一个夫人诰命,博一堆亲戚,可以撤回山海关了。”
祖大寿一愣,“辽阳复占,辽西的谋划会成功吗?”
王化贞哈哈大笑,“若之前不敢保证,现在奴酋更会出兵辽西了,否则他如何威压辽东?”
也是,说了句废话。
祖大寿拱拱手,“容末将与兄弟们商量一下,不派兄弟去不可能,何必掩耳盗铃。”
王化贞赞赏点头,“祖将军一向聪慧,没错,要付出就付出足够,半途而废,反而是大祸。”
一刻钟后,军营值房。
祖大寿一说就明白了。
所带的四名兄弟,祖大弼、祖大成、祖大乐、祖大名。
祖大弼率先起身,“大哥,我去吧,咱家以后不怕文臣打压了,大哥一定能兴旺祖氏。”
祖大乐跟着起身,“二哥别扯淡了,十三妹已经在辽阳,你们都不能去,我去吧,都别争了,卫时觉果然是个滥好人,他一行善,拖着一堆人倒霉。
但祸兮福所倚,好赖不过是个选择,若非时间来不及,其实带十五妹去更好,大明钦差死了,武勋嫡子死了,皇帝伴读死了,顾命大臣亲人和弟子死了,咱们陪一个,一点不亏。”
祖大寿伸手制止其他兄弟开口,拍拍老七肩膀,哽咽说道,“确实七弟去更合适,多带火药,其余东西也没用,要死,就死的轰轰烈烈。”
祖大乐郑重点头,没有一点迟疑和害怕。
天一亮,祖大乐就带五百家丁骑兵,护卫三十辆爬犁东去。
他走的同时,王化贞的副将孙得功,向东边送了个消息。
孙得功的处境比祖大寿还糟糕。
这位是广宁人,严格来说,他也是祖氏家丁出身,是祖承教的亲随。
立功升官,王化贞到广宁后屡次提拔,彻底脱离祖氏,掌控广宁卫。
王化贞重视孙得功,与祖大寿并列为左膀右臂。
但王化贞谋划扔掉广宁,忽视了孙得功的心态。
劝地主扔掉所有土地?
与翻身的家丁谋划,让他再去做落魄将门的家丁?
王化贞自信到愚蠢。
导致孙得功比祖大寿更早生出二心。
名义上代替王化贞劝李永芳反正,早就与李永芳商议投靠建奴,立头等功。
反正大明朝要撤走,这时候立功很方便,收益最高。
就这样,比祖大乐和白杆兵更快的消息在传向辽东。
腊月二十九,辽东很安静。
李永芳在牛庄堡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努尔哈赤在柳条寨,强压怒气,又给了一天时间。
辽阳的卫时觉睡了一天,又开始翻腾衙门的文书。
没什么收获,但他让黑云鹤给那几个关押的女真俘虏送了一块马肉。
死了毫无价值,先活着吧。
建奴没有再到辽阳,明军也无所谓了,躺在辽阳城中等过年。
大年三十。
率先得到消息的人,依旧是在柳条寨的努尔哈赤。
支援辽阳的五百骑兵护送六十辆爬犁,晚上得休息,探子却是日夜兼程。
努尔哈赤看到一身风霜,脸皮被冻裂的李永芳,难得拍拍肩膀,给了个安慰。
展开辽阳的消息,努尔哈赤脸色很精彩。
惊奇、愤怒、不屑、郁闷。
辽阳没有勋卫,但有一个更傻缺的禁卫统领。
努尔哈赤把消息递给身边的老兄弟和客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他人吃惊过后,更多的是恶心。
军国大事,冒出这么一个愣头青,明金将官的感受完全一致。
不用商量,最好的应对:让他尘归尘。
女真已经折了两千,明官现在得陪点人。
努尔哈赤低头捏捏眉心,恼怒挥手。
“李永芳留下,带二百人监视辽阳,全军回抚顺过年,探子不得与明军交战,他们一心求死,没必要交战。”
“大汗!”姜弘立似乎有别的想法,一副蠢蠢欲动的神色,“北勋、顾命大臣、帝师、皇帝,这个疯子身份特殊,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努尔哈赤眉头一皱,“朝鲜总喜欢玩些两头倒的小聪明,你想劝降吗?”
姜弘立脸色一红,“当然不是,身份太特殊,活着才是麻烦。但外臣身边正好有一个人,咱们至少要知道城里的情况,或许将来有用。”
努尔哈赤没有陪玩心态,无聊摆手,“李永芳负责监视,明军就算送粮,也是意思一下,不可能让他活一个月,无声无息去死,是他唯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