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大雪结束了。
按韩石的说法,桃林口每年寒月、腊月、正月都会下一场大雪。
就算天晴,没五天时间,众人也无法离开。
卫时觉看了所有信,老实说,没发现什么实质内容。
没达到他的目标。
或许得熊廷弼或王化贞的回信。
今日桃林口的军户都在清雪,堤坝下堆着雪越来越高。
天黑的时候,东西两堡连起来了,水关的桥墩也被堵死了。
百姓不需要走桥,冬季实现‘全面互通’。
韩成武雇佣的妇人在全速赶制冬衣和帐篷,开心赚工钱。
卫时觉没有去找谭金,也没任何人来找他。
第六天,太阳出来了。
戏班和杂耍终于开工。
行脚商在小庙周围摆摊,兵堡顿时人声鼎沸。
这才对嘛,这才是正常气氛。
卫时觉听着小庙传来的唱曲,在守备府摇头晃脑。
他也渡过刚当爹的兴奋和不安。
琢磨给孩子取个什么小名,砝壳鬼鬼祟祟进门。
“少爷,到山海关的兄弟回来了,五人在三十里外,一人换衣而归。”
卫时觉立刻清醒,“熊廷弼有回信?”
砝壳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有四名兄弟去广宁,估计还得两天,辽西雪倒是不大,关卡太多。”
卫时觉看信封没有密封,直接倒出来。
两封信,既是信纸也是信封,因为是牛皮纸。
一封给贺逢圣,一封给乔于龄。
熊廷弼有病吧,牛皮纸可是高级绘画纸,很贵很贵。
缝线密密麻麻咬合,对着太阳也看不到里面的字。
让砝壳把王覃找回来,他立刻摇手,“要么毁了,要么别看,侄儿可没有牛皮纸,边关也不可能有。”
卫时觉拖延就是为了信息,怎么可能轻易还回去。
熊廷弼这么小心,更得看看。
点油灯融蜡,拿小刀抠了半天。
眼珠子发胀,都没解开第一个扣。
把王覃给逗笑了。
从竹篮拿出一个布包,拿出两根针,慢慢挑动,一炷香后,就把密封给解开了。
给乔于龄的信只有一句话:信已收悉,事关重大,文武共谋,顾命托付,兵备为先,未免太急。
给贺逢圣的信更简单:师弟闭嘴,别趟浑水,愚兄不想见你。
王覃在努力恢复蜡封,卫时觉从竹篮拿出之前两封信,再次看了起来。
这时候能看出,贺逢圣的信在担心熊廷弼,让他小心战事,熬两年致仕,继承老师遗志,举办书院,回楚育人。
乔于龄的信就模糊了,通篇不知所谓。
天气骤寒,风烈雪大,国难更难,要务上紧,东虏缺粮,易生大战,西公心紧,南公心盼,颇以为机,上百兵堡,杂务处处,一时难决,更期圆满,军国大事,朝政之梳,贤良切切,皆望熊公(王公)。
乔于龄的信中,熊廷弼和王化贞好像是力挽狂澜的英雄。
熊廷弼的回信说明,满朝都同意某件事,尤其是文武十三位顾命。
灭虏?
这需要隐秘通信吗?
到底在说啥呢。
王覃满头大汗重新融蜡,把信封递过来,“叔父,实在恢复不了。”
的确无法恢复如初,缝线无法做到细密咬合。
卫时觉没他这耐心,把两封信装回信封,递给砝壳,“让兄弟们明日上午回来,大张旗鼓,但不要立刻给我,等他来索要。”
这一晚上,卫时觉都在想‘朝政之梳’四个字。
梳理党争?梳理税赋?梳理兵备?
熊廷弼和王化贞斗的不可开交,他们是神仙?
东林、齐楚浙、武勋全部同意?
除了帝位交替,卫时觉实在不知道什么事能把这些人合起来。
问王覃,他不懂官场,也摸不着头脑。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再次被杂耍的喝彩声吵醒。
日上三竿,卫时觉下地,拿起灶火上的木盆洗脸,贺逢圣突然推门而入。
“卫校尉,师兄给的回信呢?”
卫时觉擦擦脸,不耐烦道,“卫某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千里眼。”
贺逢圣陡疑看着他,“信使回来半个时辰,你不知道?”
“是吗?刚起来。”卫时觉一边说,一边把炭盆吹一吹,搬到椅子前烤脚,“太冷了,这鬼天气。”
看贺逢圣急得挠心,他才笑了笑,对院中大吼,“砝壳,有信吗?”
砝壳立刻从东厢房出来,“少爷,兄弟们回来了,有熊公回信,您在睡觉,没有打扰。”
卫时觉抢在贺逢圣之前,直接抢到手中,“回程半价,贺大人先打欠条。”
“你疯…”
贺逢圣憋出两个字,立刻收声,无奈到桌前开始打欠条。
卫时觉捏捏信封,“哟,好厚的信,没有封口啊,熊公真是敞亮人。”
贺逢圣看他倒信,着急去抢,卫时觉一躲,两封信直接倒进炭盆。
“啊~”
两人齐齐大吼一声。
贺逢圣隔着桌子,差点爬过来。
卫时觉跳起来,附身救信。
还好…封口全是炭灰和焦痕,牛皮纸不可能立刻烧坏。
“哎哟,牛皮纸信,熊公这是给谁的信,师弟亲启、于龄亲启…好啊,让乔于龄也给老子打欠条,一趟能赚两趟的钱,这买卖不错。”
贺逢圣看信无碍,听着卫时觉的叨叨,快速打欠条,直接写了一万两。
“贺某一起写了,把信拿过来。”
卫时觉看一眼欠条,直接把信扔回去,“贺大人真是敞亮,赶紧看,咱继续发信。”
贺逢圣没心思跟他扯淡,拿起信直接离开。
卫时觉朝门口的王覃挑挑眉毛,多简单的事。
王覃翻了个白眼,若非他帮忙,这办法没机会用。
今天运气太好了,下午还没天黑,给王化贞送信的人回来了。
跟昨天一样的过程,王化贞在右屯锦州附近,并不需要去广宁,而且他回信是常规信封。
这信倒是很清楚:
建奴无粮,冬无行动,机会难觅,军威越辽,东虏未击,王某频试,既有功绩,也创机会,大事顺利,无需着急。
卫时觉正反看了几次,更加晕了。
那边说‘不急’,这边说‘顺利’,看起来与两人对东虏策略一致。
这还是在说灭虏,两人在争夺灭虏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