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一句话掌握主动了。
英国公让他做伴读,不过是给皇帝一根马缰。
他们大概从没想过后果。
疯子确实是皇帝唯一的同门,谁敢不认?
文震孟这时候突然起身,瞥了女儿一眼,甩下一句话走了,
“小子,不请个够分量的证婚,就不要说大话。”
矫情!
文仪很高兴,拉着卫时觉手到桌边,“觉哥与表哥谈吧,小妹去煮茶。”
她说完也走了,卫时觉坐姚希孟对面,姚明恭也在旁边落座。
“姚兄,你比亲舅年少五岁,却率先中进士。文前辈九次大试未中,你们都说锲而不舍,也许是吧,但在外人眼里,这举人身份让人怀疑。”
噗~
刚喝一口冷茶的姚希孟直接喷了,“这玩笑不能开,吴门文氏怎么会龌龊科举。”
“悠悠之口,你能管住?”
姚希孟摆摆手,表示这事没必要聊,“愚兄问件事,使者到前线,陛下内心准备多久返回?”
“皇帝为何要准备时间?全死外面才好呢。”
姚希孟与族弟对视一眼,发觉谈话节奏很细碎。
卫时觉看他俩犹豫,呵呵笑了。
“你们是要我这个人,不是要我做事,咱明白了,周瑜打黄盖嘛,用不着装腔作势。”
姚希孟脸色一冷,“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为了表妹终身。”
“是是是,兄弟说错了,两位没什么可说,那我就回去了啊。”
“等等…”姚明恭马上伸手,“这趟出使,虽然各怀鬼胎,目标却一致,大家是为了前线的话语权,谁都退不得,何时作战,多大规模,一概不知,可能很快就回来,可能时日长久,有一位朋友也会出使,时觉不能看他没靠山就欺负,你得罩着点。”
卫时觉有点不耐烦了,“你这哒哒哒一堆,还不是说护卫,能不能简单点。”
“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何昆柱,你了解吗?”
卫时觉对字号的叫法很头疼,摇摇头道,“何宗彦何阁老,翰林院、詹事府为官二十年,泰昌先帝的老师,六年前才到礼部做侍郎,升官很快,没地方治理经历,也没衙门实务经历,他的朋友都是东林,他就算不是东林,也与东林没区别。”
姚希孟点头又摇头,“何昆柱出身江西书香门第,却在湖广随州读书,随州与应山近在咫尺,何昆柱、杨涟、梅之焕、熊廷弼等人,年轻时候就相熟。”
卫时觉挠挠头,“啥意思?又是一个杨涟?和稀泥啊?”
“不,时觉可能没注意何氏,何宗彦有一个胞弟、五个儿子、三个孙子成年。胞弟何宗圣,举人入仕,目前是工部主事。
长子何敦伯,中进士,刑部郎中、大理寺断事。次子何敦仲,太仆寺经历。三子何敦起,举人入仕,光禄寺典簿。四子何敦叔,太常寺少丞。五子何敦季,鸿胪寺主薄。
长孙何迎崇,梧州推官。次孙何品崇,广东肇庆推官。三孙何志崇,山东馆陶县丞。”
卫时觉听完大张嘴,“厉害了,何氏绑架了文曲星?”
姚希孟苦笑一声,“这就是你的结论?”
“何氏子弟在中枢做佐贰官,不为出头,不为政绩,单纯混人脉,地方又到沿海,海商?”
“不,与海商没关系,何昆柱是江西人,却是随州籍进士,大明异地为官,湖广官员多到云贵川闽粤,以免方言隔阂严重,无法为官。”
卫时觉伸手虚请,“姚兄可以直言,你们这绕来绕去的方式让人脑壳疼。”
姚希孟也很无奈,“时觉,永康侯是愚兄姨父,文仪的姑父,侯爷提督光禄寺。”
“然后呢?”
“大明五寺,大理寺乃单独法司,鸿胪寺归礼部。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由武勋提督,三寺属官全是清流挂职,太仆寺属官在兵部轮值、太常光禄两寺的属官在太庙外的六科值房轮值。
清流很少到寺衙,但也不是不去,三寺属官与给事中、御史没什么区别。何氏不与别人争御史、给事中等清流重位,也不争寺卿、少卿等大员储备官职,但他们通吃五寺。”
卫时觉直起腰凝重点头,“厉害厉害,何宗彦在詹事府为先帝讲学二十年,混了庞大的人脉。”
“没错,何宗彦没什么政绩,只有资历,但他这种人,是所有人争取的对象,现在他有求于我们。”
卫时觉眨眨眼,“何宗彦想派两个儿子出使啊,他认为能有什么机会?”
姚希孟看他终于理解了关键,深吸一口气道,“大明清流人人都说自己知兵,说明朝廷非常稀缺知兵的文官,无论朝臣如何贬损丘八,文官外放都想到边镇。
杂务少,掌兵权,安稳即是大功,守土即是能臣,何氏对蓟辽当然没什么兴趣,对右翼晋、宣、大兴趣浓厚,西北四镇远而苦,也不想去。”
卫时觉挠挠头,“他凭什么认为这次出使不仅不会出事,还会有功绩?”
“一开始确实模糊,三天前已经非常清晰了。齐楚浙令定远侯提督东三卫,证明他们与都督府、内廷的交易完成了,东林肯定也完成了,既然不能出事,肯定得混点功绩,大家都想分,都想获得蓟辽的话语权。”
人人都不把废柴当回事,卫时觉沉默片刻笑了,“何氏可以联系到永康侯,也可以联系到各党,他如何准确找到文前辈,家里又是如何交易呢?”
“具体不清楚,想必何氏消息灵通吧,我们需要何宗彦这个人,这一次合作,就是未来很多年的朋友。”
“问个不该问的问题,你们是邹元标、赵南星、叶向高、韩爌、孙承宗哪一派?或者说是江南士绅、晋商、漕商、海商哪一派?”
姚希孟笑了,“时觉明知故问,我们只属于我们自己。”
卫时觉也笑了,“有点意思,那咱们志同道合?”
“当然,文仪的夫君,当然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