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觉挺郁闷。
‘面试’通过,才开始上岗了。
而且获得特殊对待,到乾清殿隔壁的斋宫住宿。
斋宫是皇帝斋戒的地方,每逢天地大祭,皇帝到斋宫静坐、沐浴,斋戒三日。
这规矩到英宗就废了,除了国朝大祭,其余祀礼由武勋代天举行。
所以斋宫成为武勋斋戒的场所,也就是英国公、定国公、成国公,侯伯偶尔才会获得特殊允许,跟着公爵代祭。
武勋奉旨祭祀前,到这里躺三天走走过场。
斋宫很安静,里面有三清像和佛祖像,厢房住宿条件一流。
卫时觉不管那么多,直接到英国公的房间躺尸。
他离开乾清殿之后,偏殿里屋的寝宫,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侍乃魏忠贤,贵妇乃客巴巴。
姿色妖媚、浓妆艳抹的妇人,身穿宫装似嫔妃,语调魅惑,
“陛下累了,妾身给您去准备膳食。”
“有劳乳媪!”
“瞧陛下说的,妾身马上去。”
客氏妖艳离开,屁股带着钩子,把魏朝和魏忠贤的眼神都带走了。
咳~
朱由校轻咳一声,两人哆嗦回神,魏忠贤立刻谄媚而笑,“陛下,这疯子是个大助力,若每天这么搅和,不出一月,东林就放弃用讲学控制陛下了。”
“魏大伴认为卫时觉真的疯了吗?”
魏忠贤嘿嘿一笑,“民间自称均为咱、俺、额、吾、某某,陛下面前一直自称我,还如此顺嘴的人,奴婢实在没发现他假装。”
“就这样?”
“他说的词也新鲜,除了给娘娘的祝词、侠义文、哲理文、卷不动、躺不平、基础概念、解释权、成就感…有些词莫名其妙,有些词一听就懂,生辟又精彩,不可能是正常人。”
卫时觉若在,保准赞一声牛逼。
魏忠贤不识字,记忆力却很惊人,证明他一直在观察,从未走神。
这办事能力,值得信任,值得学习。
朱由校点点头,“朕总觉得,做木工不是什么好主意啊,武宗皇帝不过养了三头猛兽,朝臣就说猛兽成群,奢靡无数,还写进了武宗实录。”
“陛下,就是让朝臣信呐,东林为了把控朝政,一定会说陛下痴迷木工,一定会狂妄的四处树敌,把朝臣划分敌我,到时陛下才知晓何人能用。”
朱由校很为难,捏捏眉心道,“是这个道理,还是魏大伴脑子清楚。英国公让朕利用卫时觉脱困,疯子有疯子的用法,别让人把他给废了。
魏大伴平时与他亲近一下,御符可以丢,不可以被藏起来,若被有心人利用,马上会酿大祸,卫时觉魔怔了,不代表他什么都忘了。”
魏忠贤略显无奈,“陛下,若能套话肯定招了,不可能关到现在,卫统领大概是被冤枉了,英国公只是为了堵悠悠之口。”
“不!”朱由校摇头,“英国公不可能为了让别人放心,就关押自己的外孙,一定有怀疑的道理,幽狱既然无用,还有最后一招,找个理由,让他带侍卫试试。”
魏忠贤认为不重要,“陛下,一介侍卫,就算出身牵扯甚大,我们没必要在卫时觉身上浪费时间啊。”
“不需要故意设局,他这辈子没有带兵的机会,带几个侍卫问题不大,你记住这件事。”
魏忠贤不得不领命,旁边的魏朝不甘被冷落,插嘴说道,
“陛下,卫时觉去过的地方没有任何发现,他就是个废人。英国公说东林也分好几派,他们目的各不相同。”
朱由校摆摆手,“还不到分化利诱的时候,韩爌与高攀龙确实不同,但东林依旧会一致对外。父皇当初在东宫势弱,不得不依靠东林,但父皇非常清楚东林的本性,嘴上道德大义,内心充满私欲,醉心权术。”
“陛下圣明!”魏忠贤夸赞一声,“想让东林分裂,必须让东林完全掌权,他们才会惹恼武勋,英国公与内廷联手,才能压制清流,得意之际坠落,让他们无法复生,这些伪君子玩弄国本,就不该活着。”
朱由校闭目深呼吸,过一会猛得睁眼,恶狠狠说道,
“皇爷爷驾崩,内库留下三千万两(注),顾命大臣一年就掏空了,熊廷弼本是楚党,却获得东林支持出镇辽东,巡抚王化贞又是东林阁臣叶向高的门生,剩下的银子也保不住了,若辽东再败,朕也没银子了,他们必须处理户部的窟窿,这是唯一的机会。”
魏忠贤果断多了,“陛下,没有皇权,银子再多也没用,有了皇权,奴婢们能替您拿回来,银子不是根本。”
朱由校听到这话,看向眼神阴鸷的魏朝,
“魏伴伴,你去联系宣城伯探望卫时觉,这疯子是朕的一个好棋子,让他吸引东林注意,宣城伯想让胞弟出去,就好好配合。”
“是,奴婢马上去办。”
魏朝离开,朱由校立刻冷冷说道,“找个理由,把魏朝发配凤阳,你这结拜兄弟喜欢乳媪,对你心生嫉恨,迟早会坏事。”
魏忠贤犹豫了,“陛下,现在还用得着。”
“魏大伴,朕现在不是真的争,让武勋相信朕不是傀儡即可。听说京官现在私下称户部为赤部,全是超支的红本账,根本无法做任何事。
朝臣在借战事平账,朕理解他们的苦衷,但绝不允许他们联合垄断朝政。
当下而言,咱们就算心里明白,也得闭嘴,让他们放松警惕,狂妄自毁。这需要巧妙的周旋,你不担心魏朝这个三心二意之人坏事?”
魏忠贤这次摇头,不同意皇帝的判断,
“陛下,您反过来想一下,魏朝出卖一部分谋划更合适,至少能稳住英国公,张维贤节制京师武勋,没有英国公的声望压制,这京城早就乱套了。”
朱由校踱步两圈,深吸两口气,被说服了,拍拍魏忠贤的肩膀道,
“说的对,朕又着急了,大明朝党争不断,东林、齐、楚、浙、昆、宣、秦、西、闽,没完没了。
皇爷爷说过,皇帝无法结束党争,只有文臣自己能搞垮自己,先帮他们决出高低,咱们搞垮最终的胜利者,方可结束混乱。
大明朝没有武勋当朝的基础,英国公很明白这一点。
皇爷爷遗诏中,英国公节制武权,并非顾命,无法监督内阁六部,父皇顿时吃亏,这才遗诏英国公做顾命大臣之首,确保朕和五弟的性命。
大明文武经常拌嘴,却又井水不犯河水,从来不会生死敌对,武勋世袭罔替,家族传承为先,不可能轻易插足党争,合作可以,关键时候指望不上。”
魏忠贤立刻附和,“陛下圣明,武勋失去领兵权,却有养兵权,京城百万军户靠武勋生存,部曲永远是部曲,只有武勋能保住皇家血脉传承,内廷奴婢还真不行。”
魏忠贤对敌我优势非常清晰,不愧是从底层挣扎出来的人。
朱由校看客氏端着一碗海鲜汤进殿,摆手结束谈话,
“朕记得卫时觉武艺不错,东宫轮值的时候,与他表哥都算是幼官精锐,现在看起来根本不会,不要让他佩刀,你给他塞个木楼,让他献给朕,朕就与疯子做木工吧,让东林专心与齐楚浙撕咬。”
“陛下圣明,奴婢明日就安排。”
…………
注:
万历驾崩的时候,内库有钱,非常非常有钱,全是矿监税监扣剥的银子。
万历末到天启初,是大明朝内库最有钱的时候,超越任何时期。
但内库的银子仅仅存在了一年时间。
史载:帑积如山。有记录说三千万两、有说五千万两。
支帑协济,是万历的遗诏。
这懒皇帝临死变大方了,令新皇开内库支援朝事,却反过来成了皇家一祸。
一年之内,帝位两次交替。
朝臣一年就拿走2400万两,实实在在的银子,不是税赋折算。【↘】
迅猛的速度把内库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