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之内,唐衡那一拳的余音,化作实质的震波,仍在岩壁间反复冲撞。
张凡呆立原地。
他的耳膜,连同刚刚建立的世界观,都被这一拳震得支离破碎。
他看看地上那柄造型古朴的铁锤,又看看角落里那堆漆黑的矿石。
最后,目光僵硬地转向那个如魔鬼般的身影。
一万锤?
在天黑之前?
他一个连卧推都做不了几个的高三毕业生,别说一万锤,一千锤砸下去,这条胳膊就要当场宣告报废。
这是赤裸裸的虐待!
张凡心中翻江倒海,却一个字也不敢说,甚至不敢动弹分毫。
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脚下流淌的熔岩更加炽热,也更加危险。
“还杵在那做什么?”
唐衡没有回头,那冰冷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打算在这儿扎根发芽吗?”
张凡一个激灵,混沌的思绪瞬间被这句话刺穿。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要么照做,要么滚蛋。
他沉默地弯腰,捡起了那柄黑色的铁锤。
锤子入手,远比想象的要沉,至少有三十斤重。
他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角落。
那堆矿石旁,是一个造型极其古老的熔炉,直接与地下的熔岩河道相连,引地火为源。
没有控制面板,没有能量开关,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拉杆。
张凡双手握住拉杆,调动全身力气,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
“给——我——开!”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拉杆被他缓缓拉下。
一道灼热的火舌自熔岩河道中喷薄而出,瞬间灌满熔炉,骇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他的额发都烤得微微卷曲。
原始,粗暴!
张凡感觉自己不是来拜师学艺,而是被流放到了某个蛮荒的青铜时代。
他强忍着高温,从矿石堆里挑了块最小的,也有篮球大小,费力地抱起,扔进了熔炉。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接下来,是等待。
他站在原地,望着炉火中逐渐烧红的矿石,心中一片茫然。
他不懂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明明有更高效、更省力的方法。
他的【铸造术】可以直接操控金属,为何非要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最痛苦的方式?
“你在等它给你下个崽吗?”
唐衡充满嘲讽的声音再次传来。
张凡身体一僵,连忙从旁边抄起一把巨大的铁钳,动作笨拙地将那块烧得通红的矿石从炉中夹出,摇摇晃晃地挪到旁边一个稍小的铁砧上。
砰!
铁块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
一颗火星溅到张凡脸颊,烫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顾不上去管,双手高举那柄沉重的铁锤,对准烧红的铁块,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了下去!
当——!!!
巨响撕裂耳膜。
一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反震力,顺着锤柄悍然冲撞,瞬间贯穿了他的手臂,直轰头顶。
他的虎口应声炸开,鲜血迸溅。
整条右臂先是剧痛,随即彻底麻木,失去了所有知觉。
铁锤脱手飞出,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坑。
而铁砧上的矿石,仅仅是表面溅开几点铁花,形变微乎其微。
张凡呆呆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又看看那块几乎没怎么变化的铁块,脑中一片空白。
完了。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废物!”
唐衡的咆哮声在他耳边炸开。
“你是没吃饭吗?!用这种力气去打蚊子,蚊子都嫌你是在给它挠痒!”
张凡被骂得狗血淋头,羞愧与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却无从反驳。
他咬着牙,重新捡起铁锤。
这次,他学乖了些,不敢再用蛮力,而是用一种他自以为更可控的力量砸下。
当!
当!
当!
一下,两下,十下……
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剧烈的反震和灼热的火星。
他的双手很快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血肉与粗糙的锤柄摩擦,钻心的疼痛阵阵袭来。
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洞窟内起码五十度的高温,炙烤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感觉肺部吸入的都是火焰。
不到半小时,他就彻底虚脱了。
头晕眼花,四肢酸软无力。
而那块铁矿石,只是被他砸得略微扁了一些,表面坑坑洼洼,丑陋不堪。
“停下。”
唐衡冰冷的声音传来。
张凡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地面上。
剧痛后的麻木感从双手蔓延至全身,视野开始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无力的鼓动。
唐衡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化作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蠢货!”
“你不是在锻打,你是在发泄!”
“你根本没去看它,没去听它!”
“它在告诉你,你弄疼它了,所以它也要让你疼!”
这些话,不再是声音,而是无法抗拒的真理,将他引以为傲的认知搅得粉碎。
他引以为傲的【铸造术】,觉醒的天赋,星球意志的馈赠……
在古震等人眼中颠覆常理的神技……
可在这里,在这个巨人的眼中,就是“狗屎”,是“花里胡哨”,是“一堆垃圾”。
他一直以为,【铸造术】的核心在于“掌控”,用自己的意志去强行扭曲物质,让它屈服,让它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就像他对待那台警戒炮台,法则排斥?没关系,用意志砸碎了再强行捏起来!能动就行。
可现在,唐衡告诉他,错了。
大错特错。
那不是铸造,那是施暴。
张凡的眼珠机械地转动,望向不远处那个被他砸得坑坑洼洼的铁块。
它在疼。
它在用反震力,用自身的坚硬,告诉他,它很疼。
而他,像个聋子,像个瞎子,只顾着发泄,只想着完成那不可能的一万次任务。
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如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该怎么办?
不懂。
完全不懂。
唐衡让他用锤子和汗水去和铁“对话”,可他连铁的语言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身体,也根本撑不住。
这才不到一百锤,他就已经废了。
别说一万锤,再来一百锤,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被古震寄予厚望,却被唐衡随手一巴掌就拍碎了所有骄傲的笑话。
或许……自己真的错了。
他闭上了沉重的眼皮,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榨干,任由黑暗将意识吞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一阵富有韵律的捶打声,“咚……咚……咚……”,穿透了外界一切嘈杂,强行闯入了他混沌的脑海。
那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它压过了他身体的剧痛。
它安抚了他精神的疲惫。
那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