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拿起桌上的电子便签,快速书写了几行字,起草了一份简单的介绍信,授权爱丽丝可以前往防卫科进行非涉密层面的交流。
“当然,这完全取决于您的意愿。昂皮斯尊重每一位访客的好奇心。”
爱丽丝接过了那份信函。
她确实需要更多的信息碎片来拼凑这个谜题。
“感谢您的建议,执政官阁下。我会去看看。”
离开行政中心那间充斥着沉重历史的办公室,爱丽丝按照指引,搭乘高效的城市磁轨系统,前往位于昂皮斯星球另一侧的大型防卫科综合设施。
与行政中心的庄重和工业区的繁忙不同,防卫科所在的区域气氛更加肃穆,建筑线条硬朗,随处可见巡逻的自动机械和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
出示了奥斯执政官的介绍信后,她很快被一位表情严肃、动作一丝不苟的秘书引导至一间小型的会客室。
稍等片刻,会客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位穿着昂皮斯制式防卫军官装束的男子。
一位年纪稍长,约莫四十多岁,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肩章显示他是一名中校;另一位则相对年轻,三十岁左右,眼神中带着一些困惑。
年长的军官率先开口,声音洪亮而干脆:“爱丽丝女士,您好。我是防卫科空域监控中心的负责人,巴雷特·森。这位是我的副官,卡尔·文。”
“执政官办公室通知我们说,您想了解一些关于……‘萨尔顿军团’的情况?”
在提到“萨尔顿军团”这几个字时,他的嘴角毫不掩饰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轻蔑。
“是的,打扰了。”爱丽丝平静地回应,“我刚刚与奥斯执政官谈过,也偶然接触过那些……自称军团成员的人。听到了一些关于历史恩怨的说法,想从更多角度了解一下。”
巴雷特中校与副官卡尔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随即示意爱丽丝坐下。他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爱丽丝女士,既然您持有执政官的介绍信,并且已经接触过那帮……可悲的家伙。”
巴雷特中校的语气直接得近乎粗鲁,显然对那个群体毫无好感。
“那我就直说了。您从他们那里听到的,所谓的‘荣耀’、‘背叛’、‘坚守’,十有八九都是狗屁不通的自我感动!”
他的副官卡尔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觉得上司的用词过于激烈,但并没有出言反驳,反而接口道,语气相对缓和但立场同样鲜明。
“中校的意思是说,他们那边的那套说法……嗯,与历史事实有相当大的出入。而且,在我们这些选择回归昂皮斯、并在此安家立业的萨尔顿后人看来,尤其难以接受。”
爱丽丝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继续。她需要的就是这种毫不掩饰的真实反应。
巴雷特中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某种积郁已久的情绪:“什么狗屁‘萨尔顿的荣耀’?我太爷爷就是跟着安德烈·萨尔顿第一批离开的蠢货之一!他临死前才跟我的爷爷说后悔,说当年是被猪油蒙了心,信了安德烈那套鬼话!”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安德烈·萨尔顿,爱德华那小子的‘伟大祖先’,根本不是什么坚守传统的悲情英雄,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一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不可自拔的偏执狂!”
卡尔副官补充道,试图让叙述更条理化:“根据回归者们拼凑起来的记忆,以及部分侥幸未被完全销毁的档案碎片显示,当年的公投虽然激烈,但程序上是公正的。安德烈族长因为自己的提案未能通过,感觉权威受到了挑战,颜面扫地。”
“他无法接受失败,更无法接受昂皮斯菲利族主张的道路可能才是对的这种可能性。”
“于是,”巴雷特中校冷哼一声。
“他就开始编故事。先是质疑公投的公正性,煽动族人的不满情绪,然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头毁掉了不利于他的那部分记录。”
“离开星球时那番‘叛徒’的痛骂,不过是为了给他那套‘被迫害’、‘被背叛’的谎言增加可信度的表演罢了。”
“他不仅骗了他的追随者,骗了他的后代,恐怕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对抗‘黑暗’的孤胆英雄了。可笑!可悲!”
爱丽丝静静地听着,这与奥斯执政官的叙述相互印证,却更加尖锐和情绪化。
她问道:“所以,在你们看来,所谓的‘萨尔顿荣耀’,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没错。”巴雷特中校斩钉截铁地说,“真正的萨尔顿荣耀是什么?是开拓星域的勇气,是守护家园的责任,是与同伴共建未来的智慧!”
“而不是像现在……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破烂的小行星带里,抱着几百年前的陈年旧账,用骚扰和盗窃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算什么荣耀?这叫丢人现眼!”
卡尔副官叹了口气,语气复杂:“我们这些选择回来的人,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昂皮斯或许不再以‘萨尔顿’为名,但它给了我们安稳的生活,公平的工作机会,真正的未来。”
“在这里,我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能获得尊重,而不是靠着一个虚幻的‘祖先荣耀’来自我安慰。我们的孩子在这里上学,成长,他们属于这个生机勃勃的现在,而不是那个充满偏执和谎言的过去。”
他看向爱丽丝,眼神诚恳:“爱丽丝女士,您知道最让我们这些防卫科的同僚感到恼火的是什么吗?就是每次他们来‘骚扰’的时候,还非得用那个破喇叭喊什么‘萨尔顿的荣耀’、‘背叛者’之类的陈词滥调。”
巴雷特中校接过话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每次听到这个,火气就不打一处来。所以我们的操作员,但凡是萨尔顿出身的老兵,一识别出他们的破船,根本等不及他们喊完那套令人作呕的开场白,就直接下令开火了!”
“要不是上面三令五申,要求我们‘保持克制’、‘驱离为主’、‘严禁造成人员伤亡’,就他们那堆破烂,早就被我们的防御阵列轰成宇宙尘埃了,还能让他们每月都来演一出?”
这个细节让爱丽丝心中一动。这解释了为什么每次萨尔顿的飞行器都显得那么“幸运”,总能带着点轻伤逃脱。
“保持克制?”爱丽丝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是因为执政官阁下所说的,‘他们像是闹别扭的家人’这种看法吗?”
巴雷特中校撇了撇嘴,显然对这种“温情”说法不以为然:“奥斯执政官心善,念旧情。但我们防卫科更直接——主要是因为早期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没试过跟他们沟通。”
卡尔副官点了点头,回忆道:“大概几十年前,在我刚加入防卫科不久,当时的老科长,也是一位回归的萨尔顿人,力排众议,尝试过主动向他们发出明码通讯请求。”
“我们想告诉他们真相,想告诉他们昂皮斯的大门始终敞开,想结束这种无意义的对抗。”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挫败和无奈:“但是,您猜怎么着?我们发出的所有通讯请求,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他们都是直接拒绝接收,根本不给我们任何对话的机会。一次,两次,十次……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明白了。”
巴雷特中校语气生硬地总结:“他们根本不想知道真相。他们只想活在自己那个充满‘悲壮’和‘抗争’的幻想世界里。”
“沟通?他们对沟通不感兴趣,他们只对维持自己‘受迫害者’的身份感兴趣。既然他们选择封闭,选择活在过去,那我们也没必要再热脸贴冷屁股了。”
“现在的策略就是,他们来捣乱,我们就按规矩驱离,只要不造成实际损害,就由他们去。毕竟……”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一丝嘲讽,却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就像执政官说的,好歹……也曾是一家人。真要下死手,心里也难免会有点疙瘩。”
“更何况,谁知道那帮人里,还有没有像我们当年一样, 最终会想明白、愿意回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