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的尸体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抬离了那间充满死亡气息的陋室。林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脚下生了根。直到那承载着年轻生命的担架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她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没有哭声，没有眼泪。所有的悲恸和惊怒，在刚才那极致的压抑和冰冷的陈述中，仿佛被强行压缩、锻打，化成了一种更沉重、更坚硬的东西，沉甸甸地坠在她的心口，几乎要将她压垮，却又奇异地为她提供着支撑。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仍在渗血的月牙形伤痕。疼痛是真实的，却远不及心头那万分之一。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阿杰生前的画面——他抱着修好的代码，像捧着宝贝一样兴奋地跑开；他在茶水间偷偷塞给她止痛贴膏时那腼腆又关切的眼神；他提到It系统漏洞时那带着点小得意的抱怨……那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瞬间，与刚才他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最终彻底冰冷的画面，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为什么？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点技术理想的年轻人，与这些阴暗的阴谋、血腥的厮杀毫无关系！他本该有平凡却安稳的人生！
是她的出现，像一颗灾星，将死亡和厄运带给了他。这份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和几乎要将她淹没的负罪感。
但，仅仅是悲伤和自责吗？
不。
在那片冰冷沉重的悲伤之下，一股更加炽烈、更加狂暴的情绪，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冰层，在她四肢百骸间疯狂流窜——是怒火！滔天的怒火！
对这草菅人命的幕后黑手的怒火！对那个隐藏在“内部”、冷血地对自己同事下毒手的叛徒的怒火！对那个代号“冥王”、如同阴影般笼罩一切、制造了无数悲剧的元凶的怒火！
这怒火烧干了她的眼泪，烧红了她的眼眶，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毁灭一切的冲动！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片阿杰倒下的地方，大步朝着楼下走去。脚步因为压抑的怒火而显得有些僵硬，却异常坚定。
回到越野车上，车厢内一片死寂。陆沉渊坐在她旁边，没有说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冰冷与炽烈交织的可怕气息。
车子发动，驶离这片吞噬了年轻生命的罪恶之地。
林薇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都市夜景，那些闪烁的霓虹此刻在她眼中，仿佛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阿杰临死前那双充满痛苦和不甘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回放。
“内部”……“冥王”……
她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的悲愤与怒火，一点点、强行地压回心底最深处，用意志力将其锻造成最坚硬的复仇基石。
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之前的挣扎、犹豫、甚至那一丝属于“林薇”的怯懦，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却带着洞穿一切冰冷的锐利，以及一种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
她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同情。她只需要血债血偿。
“陆总，”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关于那个‘内部’的人，还有‘冥王’，我需要动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查。”
她没有请求，而是在告知。阿杰的死，让她无法再仅仅作为一个被动的合作者。
陆沉渊侧过头，看着她那双仿佛燃烧着幽冷火焰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有任何发现，必须共享。”
“当然。”林薇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残酷，“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揪出来。”
悲愤与怒火，没有摧毁她，反而将她淬炼成了一柄更加锋利、更加无情的刀。而这把刀，已然出鞘，渴望着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