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滑入半岛酒店灯火辉煌的 porte-cochère (车辆出入口)。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和笔挺的西裤裤腿。陆沉渊躬身下车,身姿挺拔,一身剪裁完美的墨色西装在璀璨灯光下更显矜贵冷峻。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微微侧身,向车内伸出手。
一只纤细的、戴着铂金几何戒指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林薇——或者今晚的“Lynn”——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迈出车门,烟灰色的长裙裙摆如水银泻地,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她似乎有些不适应高跟鞋和这过于耀眼的场合,下车站稳时,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更紧地挽住了陆沉渊的手臂,脸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羞涩的红晕。
陆沉渊垂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无波,手臂却稳如磐石,提供了无可挑剔的支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她,在无数闪光灯和或明或暗的注视中,步入了宴会大厅。
一瞬间,奢华的气息、悠扬的现场乐队演奏、高级香槟的气味、以及各种语言混杂的低声谈笑,如同温热的潮水般将人包裹。
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而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是港城顶级名流的秀场,每一个微笑,每一次举杯,都可能蕴含着无数的算计和交易。
林薇微微低着头,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掩去眼底所有真实的情绪,只留下一副温顺而略带不安的模样,完美扮演着一个初次涉足此种场合、依靠男伴的“花瓶”角色。她挽着陆沉渊的手臂,感受着布料下传来的、沉稳而强大的力量,亦步亦趋。
陆沉渊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之一。不断有人上前与他寒暄交谈,政要、富商、银行家……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语气从容,谈吐优雅,偶尔露出极淡的、公式化的微笑。
而林薇,则成了他身边最不起眼却也最“合适”的装饰。她安静地待着,只在必要的时候露出羞怯的微笑,大多数时间,她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鞋尖上,或者手中的香槟杯上。
无人知晓,在那低垂的眼睑之下,她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广角镜头,正以惊人的速度无声地扫描着整个大厅。
她的视线掠过挽着陆沉渊手臂的指尖,借着他与人交谈时身体转动的角度,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目标一:李珊。
她很快找到了今晚的女主人。李珊正被一群仰慕者簇拥着,一身耀眼的红色鱼尾长裙,颈间果然戴着那条标志性的、印着妖娆变形鸢尾花的墨蓝色爱马仕丝巾,与她雪白的肌肤和浓艳的红唇形成强烈对比,美得极具攻击性。她笑靥如花,应对自如,但林薇注意到,她的目光时不时会飘向入口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人。与她交谈最密切的,除了几位知名的富豪太太,还有一位穿着深蓝色西装、气质阴郁的中年男人,经陆沉渊不经意的介绍,林薇得知那是某家背景深厚的跨国投行亚太区负责人。
目标二:环境与人员。
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全场侍应生。他们的动作标准统一,但有一个负责收取空杯盘的侍应生,脚步似乎格外轻盈利落,眼神也比其他人更加警觉,视线扫过宾客时,不像是在服务,更像是在…巡视。此外,通往露台和休息室的走廊入口,站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微型耳机的安保人员,神情冷峻,与酒店本身的安保气质略有不同。
目标三:碎片信息监听。
她调整着呼吸,将听力提升到极致,从一片嘈杂中捕捉着碎片化的对话:
“…李小姐这次募捐的力度很大,看来对暹罗那边的儿童基金是志在必得…”
“…听说‘星海’的宋总今晚也会来,看来对这个环保项目也有兴趣…”
“…啧,和盛那边最近动作频频,听说在坎邦又拿下了一个大矿…”
“…汇率波动太大,这个时候出海,风险不小啊…”
信息纷杂,但她的大脑如同高速处理器,快速过滤、分类、存储。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不远处一个相对僻静的露台角落。
那里,几个人正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交谈,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同。
其中被围在中间的,正是“和盛”集团的少东家,李兆阳。他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色西装,脸上带着惯有的、倨傲又轻浮的笑容。
而围在他身边的,是三四位肤色较深、面容精悍、穿着昂贵定制西装却难掩草莽气息的东南亚面孔男人。他们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身体语言透着一股默契和熟稔,不像是一般的商业寒暄。
李兆阳的一个手下看似无意地挡在了外侧,略微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林薇的心跳微微加快。
和盛少东家,东南亚面孔,隐秘的交谈……
她下意识地想要听得更清楚,身体几不可察地向着那个方向微微倾斜。
就在此时,陆沉渊似乎结束了与当前对象的谈话,手臂微微一动。
林薇立刻收回所有注意力,重新变回那个怯生生的、依赖着他的女伴,抬起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陆沉渊深邃的目光极快地瞥了一眼露台的方向,又落回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抬起手,极其自然地帮她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般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这是一个看似亲昵,实则带着警告和提醒的动作。
“累了?”他低声问,语气听不出关心,更像是一种确认。
林薇微微摇头,声音细弱:“还好……”
“那就再待一会儿。”他语气平淡,带着她转向另一波前来打招呼的人。
觥筹交错依旧,笑语晏晏未停。
但林薇知道,这流光溢彩的华美盛宴之下,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而她刚才捕捉到的那些碎片,尤其是李兆阳与那些东南亚商人的会面,像一块块拼图,正在她脑中慢慢汇聚成一幅更加凶险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