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从漆黑冰冷的海底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极其干净、甚至有些凛冽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极淡的、像是雪松与冷泉的陌生香氛,取代了记忆中血腥、尘土和地下通道的浑浊气味,钻入鼻腔。
然后是触觉。身下是柔软却支撑性极好的床垫,面料细腻冰凉。身上盖着的薄被轻盈却温暖。背后的剧痛依旧存在,但变成了一种被妥善处理过的、带着药效的钝痛,不再有撕裂般的灼热感。脖颈和手臂的擦伤处也传来药膏清凉的触感。
最后是听觉。一片绝对的、近乎诡异的寂静。没有街头的嘈杂,没有通风管的嗡鸣,甚至没有自己的呼吸声——这房间的隔音好得惊人。
林薇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审讯室的强光灯,也不是监狱的铁栅栏,而是一片低调简约的灰色天花板,嵌入式灯带散发出柔和却不失明亮的光线,毫不刺眼。
她瞬间清醒,身体本能地想要弹起,却因为背后的伤口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而闷哼一声,重新跌回床上。
深陷的眼窝急速扫视四周。
这是一间不算太大,但处处透着冷硬科技感和极致简洁的房间。墙壁是某种隔音材料,没有任何装饰。家具只有她身下的这张床,一张金属材质的床头柜,以及对面墙嵌入的一排看似普通的衣柜。没有窗户,唯一的门是厚重的金属门,严丝合缝,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空气循环系统无声地运作着,保持着恒温恒湿。
这里绝不是医院,也更不是警局或“影网”的审讯室。
是陆沉渊的地方。
她成了被囚禁的金丝雀……不,是伤痕累累、被暂时捡回来的野雀。
这个认知让她心脏收紧,但长期的训练让她强行压下了恐慌。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
房间没有明显的摄像头,但她可以肯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门必然是电子锁,从内部无法打开。床头柜上除了一杯清水,空无一物。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查看自己。身上换了一套柔软的灰色棉质病号服,原有的衣物不知所踪。背后的伤口被专业地缝合包扎,手法极其老道,用的也是顶级的医疗材料。其他地方的擦伤也都被处理过。
他救了她,处理了她的伤,然后把她关了起来。
为什么?
那句“不是叛徒”起作用了?还是他另有所图?
她尝试着慢慢移动身体,忍着疼痛坐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缓慢,同时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常。
喉咙干得冒烟,她看了一眼那杯清水,犹豫片刻,还是拿起来小口啜饮。水温适中,没有任何异味。现阶段,对方如果想对她不利,没必要下毒。
喝完水,她积蓄了一点力气,扶着床沿,极其缓慢地站到地上。双脚虚软,但还能支撑。她挪到门边,仔细观察。没有门把手,只有一块平滑的触控面板嵌在墙内,此刻黯淡无光。她尝试着用手按压、滑动,毫无反应。
她又仔细检查门框和墙壁的接缝处,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薄弱点。
她退回房间中央,目光落在那些嵌入式的衣柜上。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整个房间就像一个精心打造的、无菌的金属笼子。
她重新坐回床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前看来,陆沉渊没有立刻将她交出去或处理掉,反而提供了医疗救助。这意味着她暂时安全,并且对他有某种利用价值。
这价值是什么?是她“影网”前特工的身份?是她被追杀的背后隐情?还是她可能无意中掌握的、关于“影子协议”或“星海”、“和盛”的零星信息?
她需要知道更多外界信息,需要了解陆沉渊的真正意图。
但在这里,她与世隔绝,一无所知。
这种完全被动、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比面对直接的刀枪更让她感到窒息和焦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急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重新躺下,拉过被子盖好,闭上眼睛,仿佛因为虚弱而再次陷入沉睡。
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那就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恢复体力。每一分力量的积蓄,都是未来谈判或逃跑的资本。
同时,她需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牢笼的每一个细节,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漏洞,哪怕再微小。
并且,她在等。
等那个将她关进来的人,主动现身。
这场无声的较量,从她踏入这个安全屋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她是囚鸟,但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笼中雀。
锋利的爪子只是暂时收起,磨砺得更加锐利,等待着啄破牢笼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