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土耳棋的航班是深夜的红眼航班,从伊斯坦布尔新机场飞往曼谷(中转),再转机飞往深圳。这是她能找到的最便宜、也相对最不引人注目的路线——直飞港岛风险太大。
候机大厅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幻影穿着那身廉价的蓝工装,背着鼓囊的劣质挎包,脸色蜡黄,脚步虚浮,混杂在一群同样疲惫、带着大包小裹的东南亚劳工和廉价游客之中。她努力降低存在感,微微佝偻着背,目光低垂,扮演着一个被长途旅行和底层生活压垮的普通女工。
危险无处不在。
当她将挎包放入安检x光传送带时,心跳骤然加速。背包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痕迹”物品,尤其是那个otG转接头和包裹在锡纸里的备用电池(为保护芯片手机),在x光屏幕上会呈现出什么?
负责屏幕的女安检员眉头微皱,指着屏幕上一处模糊的金属阴影和几个形状不明的块状物,用英语示意:“女士,请打开背包,我们需要检查。”
幻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顺从地拉开挎包拉链,一股廉价皮革和汗味混合着土耳棋软糖的甜腻气息散出。她笨拙地(故意)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检查台上:揉成一团的脏衣服、破旧的钱包、车票根、会话手册、那包软糖、几张模糊照片、还有…用破袜子包裹着的otG转接头和电池。
安检员戴着橡胶手套,面无表情地翻检着。拿起otG转接头看了看,又捏了捏包着电池的破袜子。幻影的呼吸几乎停滞,后背的伤口因为紧张而突突直跳。
“这是什么?” 安检员指着电池。
“电…电话…备用…” 幻影用极其蹩脚、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磕磕巴巴地回答,眼神惶恐,指了指自己那部破旧的诺基亚。
安检员狐疑地看了看那部老古董手机,又掂量了一下破袜子里的电池,似乎觉得为了这么个破东西不值得深究。她挥挥手,示意幻影把东西收起来。
幻影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将东西塞回挎包,动作僵硬而笨拙。她能感觉到安检员和其他工作人员略带鄙夷和放松警惕的目光——一个没见识、带着一堆破烂的底层劳工而已。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中冲上云霄。舷窗外,伊斯坦布尔璀璨的灯火渐渐缩小,最终被无边的云海吞没。幻影靠在冰冷的舷窗上,紧闭双眼,身体因为高烧和持续的疼痛而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风箱。邻座一个带着孩子的中东妇女投来关切的目光,她只是虚弱地摇摇头。
曼谷中转,湿热粘稠的空气几乎让她窒息。她强撑着办理转机手续,混迹在嘈杂的人群中,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当终于登上飞往深圳的航班时,她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飘荡,眼前闪过柏林雨夜的血色、布拉格查理大桥的枪声、乌客兰猪圈的恶臭、伊斯坦布尔后巷的绝望…还有“信天翁”染血的芯片。
十几个小时的煎熬飞行后,飞机开始下降。广播里传来空乘甜美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在中国深圳宝安国际机场…”
幻影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
舷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褪去。一片璀璨得令人目眩的、由无数高楼大厦和纵横交错道路灯光构成的浩瀚灯海,如同燃烧的星河,铺满了大地!远处,一片更密集、更耀眼的灯火,隔着一条蜿蜒的、在晨曦微光中泛着暗色的水道,与深圳这片灯海遥相呼应!
那是港岛!维多利亚港两岸的摩天森林!中环、尖沙咀、九龙…那片传说中的、既是天堂也是地狱的东方之珠!
香江!就在眼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希望和更深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疲惫!身体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死死攥着胸前暗袋里那半块冰冷的芯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肉里。
到了!终于到了!流亡的终点,也是复仇的起点!
这仅仅是开始。深圳机场,中国海关,将是“林薇”这个身份诞生以来,最严酷的试炼场!伪造的轨迹能否瞒天过海?那半块染血的芯片能否安全带入?潜伏在黑暗中的“清道夫”是否已嗅到她的踪迹?
飞机轮胎触地的剧烈震动将她拉回现实。机舱内灯光大亮,乘客们开始骚动,准备下机。
幻影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机舱内浑浊的空气。她将所有的痛苦、疲惫、恐惧都强行压入眼底深处,只留下底层女工“林薇”那标志性的麻木、疲惫和一丝初到贵境的惶恐与笨拙。
她拉紧那件廉价的蓝色工装外套,背上鼓囊的劣质挎包,随着人流,一步一步,走向舷梯,走向深圳宝安机场明亮的到达大厅,走向那未知的、决定命运的——入境检查口。
末路狂奔的终点已至,香江璀璨的灯火就在对岸闪耀。而挡在她与那灯火之间的,是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国门之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