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猪场那本记账本上练习了无数次后,她开始用猪场办公室那台能联网的、布满油污的老旧电脑(趁深夜无人),以“林薇”的名义,向乌客兰基辅、敖德萨等地的一些低级职位(餐馆洗碗工、农场采摘工、旅馆清洁工)发送“求职”邮件。邮件内容刻意写得简单、生硬,带着明显的语法错误,符合一个教育程度不高、刚到乌客兰不久的外国劳工形象。
同时,她用那部诺基亚,在几个东欧背包客论坛和二手交易群组里(同样通过代理),用“林薇”的邮箱注册账号,发布一些极其简单的信息:“求购二手冬衣,女式,S码,基辅”,“敖德萨中餐馆招工?联系邮箱…”,甚至故意用蹩脚的英语发帖询问“从利沃夫到匈牙利怎么走便宜?”…
这些痕迹如同蜘蛛吐出的丝,微弱、杂乱,但真实地散落在网络的角落里,构建着一个名叫“林薇”的女人,在过去几周内,在乌客兰境内挣扎求生的模糊轨迹。
第四步:制造生活痕迹和“健康证明”。
她需要“林薇”的履历更丰满,更经得起推敲。她拖着高烧的身体,用最后一点钱,在城里一个脏乱的地下诊所,找到了一个胡子拉碴、满身伏特加味的“医生”。
“枪伤?感染?很麻烦!要很多钱!” “医生”瞥了一眼她肩胛下那恐怖的伤口,浑浊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用俄语嘟囔着。
幻影将身上几乎所有的格里夫纳现金都塞了过去,只留下几个硬币。“不要记录…只要药…和…证明。” 她用嘶哑的声音,夹杂着俄语单词和手势比划。
“医生”掂量着钞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他给了她几片过期很久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广谱抗生素,一小瓶工业酒精(当消毒水),还有…一张空白的、盖着模糊诊所印章的“健康证明”表格。
“自己填吧,姑娘。祝你好运。” “医生”灌了一口伏特加,不再理她。
幻影拿着那张空白的证明,如同握着最后的希望。她躲在工具棚里,借着昏暗的灯光,用左手极其艰难地、模仿着猪场记账本上那种歪歪扭扭的笔迹,在证明上填写:
姓名:Lin wei
性别:女
国籍:中国
检查结果:轻度营养不良,慢性胃炎(常见劳工病),无传染病。
建议:注意休息,补充营养。
落款日期,是她计划中“林薇”离开乌客兰的前几天。
这张粗制滥造、但印章齐全的“健康证明”,是她未来应对最基础盘查的重要道具。
第五步:完善“林薇”的根基。
离开乌客兰前夜,她再次潜入猪场那间废弃办公室。用那台老旧电脑,登录“林薇”的邮箱。这一次,她开始“制造”更私人的痕迹。用极其简单的语句,伪造了几封与根本不存在的“家乡朋友”的邮件往来(用中文,夹杂拼音错别字):
“小丽:在乌客兰好累,钱少活重,但比老家种地强点。老板说下月可能去土耳棋果园,听说那边钱多点…”
“妈:别担心,我很好。寄的钱收到没?这边冬天冷,买了厚衣服了。等攒够钱就回家…”
同时,她用诺基亚那可怜的内存,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猪场外荒凉的雪景、自己沾满泥污的劳保靴、那碗浑浊的浓汤…然后极其缓慢地、通过代理节点,将这些照片上传到某个国际图片分享网站的角落,设置为仅自己可见,打上“乌客兰打工”、“生活记录”之类的标签。
最后,她清除了电脑上所有的访问记录和缓存(用最基础的命令),如同幽灵般离开。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幻影穿上那件厚实但臊臭的棉服,踩着不合脚的劳保靴,背上那个同样破旧的双肩包。包里装着仅剩的几片止痛药、伪造的“健康证明”、那部老诺基亚、U盘、所剩无几的现金,以及贴身藏着的那半块染血芯片和防水袋。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带给她无尽痛苦却也让她暂时栖身的肮脏猪场和破败小城,然后转过身,踏着未融的积雪和泥泞,朝着通往边境公路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
身后,留下的是一个名叫“林薇”的中国女劳工,在乌客兰东部挣扎求生的、勉强能自圆其说的“痕迹”。身前,是通往土耳棋、通往更遥远东方、通往未知生死的漫漫长路。
伪造的轨迹已经铺下,流亡的下一站——土耳棋。每一步,都踩在谎言与生存的钢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