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素来是官场秩序的另一种隐性演绎——无权无势者,连踏入这场“非正式会场”的资格都无从谈起,更遑论落座。
对苏弘扬而言,台宁县一众干部此前不过是文件上、报表里的陌生姓名,要把这些“纸面名字”转化为日后工作中能并肩、可信赖的伙伴,该展现自身分量与底气的时刻,决不能含糊。
简单的寒暄过后,席间众人纷纷示意,请苏弘扬坐入主位。在场者中,苏弘扬的职级本就最高,他循着官场中“谦辞而后受”的惯例,略作推辞,便顺势落座,一举一动间,既守了分寸,也彰显了身份。
苏弘扬微笑着环视众人,先来个“酒过三巡”。
推杯换盏间,气氛逐渐融洽,在酒精的作用下,众人打开了话匣子,熟络地聊起天。
陆大伟开始聊起台宁县近期热议话题:“正勇,金山小区入室盗窃杀人案锁定凶手了吗?”
闻言,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崔正勇,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崔正勇放下筷子,点燃一支烟,刚毅的面庞掩饰不住的疲劳:“查了十多天,一无所获,凶手明显是‘老手’,现场没有留下一丝证据。此案已经引起市局的高度重视,后天市局就会派下专案组,全力稽查凶手。”
唐木林和崔正勇关系很铁,说话也就少了些许顾忌:“正勇,市局派下专案组,你这个刑侦大队长脸上无光啊。”
崔正勇自嘲地笑了笑:“没办法,‘命案必破’原则,谁让县局没有查到有价值的线索呢?”
刑侦大队是县公安局负责打击刑事犯罪、维护社会治安稳定的核心实战部门,别看崔正勇只是副科级干部,职务含金量非常之大,是县公安局副局长最有力的竞争人选。
苏弘扬稍作思考,问道:“正勇,市局哪个领导带队下来?”
“虽然没有凶手的线索,但观其作案手法,与白水县两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如出一辙。因此,今天省厅要求限期十五日破案,市局下来的专案组规格非常高。常务副局长赵坤担任组长,市刑侦大队长、县局局长担任副组长。”
赵叔来了?
苏弘扬暗中思量,是否可以借助赵叔的“势”,结交公安系统的朋友。
正在此时,苏弘扬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苏弘扬一看来电显示,略作思考,没有避讳众人接起电话。
“弘扬,明天我到台宁,等我忙完了,一起聚聚。”
“家鑫,你怎么有空来台宁了?”苏弘扬笑着说道。
“台宁有个案子,市局组成专案组进驻台宁,我爸是组长,把我抽调成组员。”
苏弘扬揶揄道:“赵叔这是给你积攒政绩呢?我看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进步了吧!”
“再怎么进步也追不上你啊!”
电话里不方便说太多,简单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苏弘扬没有避讳众人接电话,其余几人也将通话内容听个七七八八。
崔正勇问道:“苏镇长,是赵局的公子?”
苏弘扬微微点头,回道:“家鑫是我大学同学,最要好的兄弟。”
席间众人闻听此言,神色各有不同,其中崔正勇最为激动。
公安系统属于“半垂直”管理模式,日常运行以属地政府管理为主,区别于国税、海关等“纯粹垂直管理”系统。
根据《公安机关组织管理条例》规定,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公安机关正职领导职务的提名,应当事先征得上一级公安机关的同意,副职领导职务的任免,应当事先征求上一级公安机关的意见。
从条例上可以看出,一个“同意”、一个“意见”,体现了上级公安机关在职务晋升时的重要作用。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官的公务员也不是好公务员。
崔正勇敏锐的察觉到,苏弘扬镇长对于他的进步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如沐春风的亲和力:“弘扬镇长,永坪镇派出所所长田飞是我战友,回去我和他打个招呼,永坪镇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你尽管找他。”
属地派出所长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岗位,也就是永坪镇是贫困镇,否则,派出所所长早已兼任副镇长。
对于崔正勇释放的善意,苏弘扬欣然接受,随即“投桃报李”。
“正勇,等你们任务结束,我蹿个局,咱们聚聚。”
唐木林适时说道:“苏镇长在市两办工作过,在市里颇有人脉,非常受领导重视,要不然也不能如此年纪就下放永坪镇当镇长。”
城建局副局长周宁眼睛一转,说道:“苏镇长,永坪镇土地所副所长郑然是我小舅子,回头我和他知会一声,让他去你办公室汇报工作。”
陆大伟是财政局常务副局长,别看和局长只有一步之遥,但没有深厚的背景关系,这一步就是咫尺天涯。
在台宁县的历史上,很少有职能局副局长一步到位局长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调到市局,锻炼几年,然后杀个回马枪,担任局长。
抱着“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的想法,陆大伟笑着说道:“弘扬镇长,财政局掌管着全县拨款事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烟搭桥、酒铺路,花钱买上青云路,这才是官场常态。
原本苏弘扬就是众人中职位最高的,在他“无意中”秀了一把肌肉后,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酒桌上最能推动气氛的便是拼酒,崔正勇因为职务的特殊性,喝了两杯啤酒后便开始喝茶,其他人则是敞开了喝,酒意正浓时,周宁甚至来个“六六大顺”,将酒桌上的气氛推向高潮。
苏弘扬来者不拒,自己有着外挂,喝酒如同饮水,甚至比饮水还容易。
在同样时间里,能喝下六瓶啤酒的人,可不一定能喝下等量白水。
最后周宁和陆大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苏弘扬便提议“酒逢知己千杯少,千杯也不能喝倒”,最后杯中酒,喝完便准备散场。
周宁和陆大伟中途知道这次酒局肯定“刺刀见红”,提前通知了本单位的人过来接他们。
苏弘扬与他们依次告别,反复嘱咐他们一定要将自家领导送回家去,然后与崔正勇简单聊过后,在县委招待所开个房间,便早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