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实业的“红屋台”呼叫中心,此刻的气氛比即将开奖的赛马场还要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由汗水、廉价香水和肾上腺素混合而成的奇异味道。梁凤仪,这位铁腕娘子,破天荒地没有巡视,而是像一尊女门神般钉在数据监控室的门口,双手抱胸,眼神死死盯着里面那块小小的、不断跳动着数字的显示屏。
室内,林天明和他的技术团队,包括那个被四千块月薪差点勾走了魂的李响,一个个都成了红眼兔子。他们面前的终端机屏幕上,代码已经不再重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由林天明亲手编写的、简陋却至关重要的实时用户计数器上。
9987…
9988…
9989…
数字每跳动一下,所有人的心脏就跟着抽搐一下。那感觉,就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只不过枪口里装的不是子弹,而是能让全公司上下原地起飞的火箭燃料。
“顶住!顶住!再来几个!马会的电话专线打爆了!”一个负责监控线路的年轻技术员嘶吼着,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
“医生预约专线又进一个!”
“律师行那边……又加了三个!”
梁凤仪在外头听得心惊肉跳,她手下的那群“天使”,此刻已经变成了战场上最疯狂的通讯兵,甜美的声音背后是快要烧断的神经。
林天明死死盯着屏幕,他的嘴唇干裂,眼神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他身旁的李响,更是紧张到不停地搓手,那架势,仿佛只要他搓得够快,用户数就能涨得更快。
9997…
9998…
9999…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成了慢镜头。整个空间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服务器风扇单调的嗡鸣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
“啪!”
数字从四个九,猛地翻成了“”。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阿拉伯数字组合,但在江氏实业所有人的眼中,它比任何神迹都更加耀眼,比任何圣光都更加辉煌。
一秒钟的死寂之后。
“啊——!!!”
一声不属于人类的、混合了狂喜、释放与癫狂的尖叫,从李响的喉咙里喷薄而出。
紧接着,整个数据监控室,不,是整个十一楼,都炸了!
那股狂喜,如同积蓄了百年的火山,在江氏实业的每个人胸中轰然喷发,滚烫的岩浆冲上天灵盖,烧得人头晕目眩,只想放声大叫。林天明一把将键盘推开,整个人向后倒在椅子上,双眼望着天花板,像个傻子一样咧着嘴,笑了。笑着笑着,两行滚烫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成了!他们这群被外界看作疯子的技术宅,真的用一行行代码,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上,撬动了一个时代的基石!
梁凤仪再也维持不住她冰山女王的形象,她扶着门框,感觉双腿发软,脸上那常年紧绷的线条彻底融化,化作一个又哭又笑的复杂表情。她的“天使”们,早就不管什么服务礼仪了,一个个摘下耳机,互相拥抱着,又蹦又跳,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汇成了最动听的胜利交响曲。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的瘟疫,以光速在整栋大楼里蔓延。
十二楼,总裁办公室。
“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江盛雄正端着一杯功夫茶,眉头一皱,刚要发火,就看到财务主管廖忠像一头发了情的公牛,直愣愣地冲了进来。
廖忠,这位快五十岁的大总管,此刻像个中了六合彩头奖的赌徒,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攥着那张刚刚从打印机里扯出来的、还带着热气的报表,仿佛攥着的是玉皇大帝亲批的财神委任状,激动得连嘴唇都在哆嗦,半天挤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老……老板……大……大小姐……”廖忠指着报表,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江盛雄身后的阿豪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以为这老家伙中风了。
江小朵从一堆电路图纸中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廖叔,慢慢说,破万了?”
她的话音不高,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让廖忠找到了主心骨。
“是!是啊!大小姐!”廖忠终于挤出了完整的句子,他把那张纸“啪”地一声拍在江盛雄的红木大班台上,用尽全身力气吼道:“破万了!‘红屋台’的用户,刚刚……正式突破一万名!”
“一万名用户,每个月一百块服务费……那就是……那就是一百万啊!除了一点人工费和开销,基本等于是纯利!我们……我们的金牛……开眼了啊!”
说到最后,这位一辈子跟钱打交道的老人,竟“哇”的一声,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泪,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发财了……发财了……江家要发大财了……”
江盛雄愣住了。
他缓缓放下茶杯,拿起那张薄薄的纸。上面那个“”的数字,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最后变成了一座由无数港币堆砌而成的金色山峰,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一个月,一百万?纯利?
他混迹江湖半生,打打杀杀,抢地盘,收陀地,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一年到头能落进自己口袋里的,有这个数吗?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江小朵依旧平静,只是嘴角那抹浅浅的弧度,比平时更深了一些。她迎着父亲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确认。
“哈哈……”
江盛雄的喉咙里先是发出一阵低沉的、压抑的笑声,像是老旧的风箱在抽动。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江盛雄,这位杀伐果断的枭雄,此刻像个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他仰天长啸,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骄傲、狂放与霸气,整个十二楼的玻璃窗都在嗡嗡作响。
这笑声,是对过去刀口舔血生涯的告别,是对未来黄金大道开启的礼赞,更是对他女儿那神鬼莫测手段的最深沉的赞叹!
阿豪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大哥这副失态的模样,也忍不住咧开大嘴,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傻子。
“好!好!好!”江盛雄连说三个“好”字,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销售部经理陈浩南的内线。
“浩南!是我!”
电话那头的陈浩南显然也知道了消息,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兴奋:“雄哥!我正要跟您汇报!我们……”
“不用汇报了!”江盛雄霸气地打断他,“传我话下去!今晚,观塘所有酒楼,给老子包场!摆百围!不!两百围!”
“所有江氏实业的兄弟,从研发部的癫佬,到呼叫中心的小妹,再到你们销售部的饿狼,还有工厂里拧螺丝的师傅,一个都不能少!全部都来!”
“告诉酒楼老板,什么鲍参翅肚,什么龙虾肉蟹,把他们厨房里最贵的东西,有多少给老子全端上来!酒,给老子当水喝!今晚,不醉不归!”
“钱,我江盛雄出!让所有人都看看,跟着我江家,搏命,有金执!搏未来,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挂了电话,江盛雄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那股枭雄的豪气冲天而起。
他转过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香江。
曾经,他在这片土地上,靠着一双拳头和一把刀,打出了一片血色的地盘。
而现在,他的女儿,用他看不懂的“天书”,用他想不明白的“神术”,为他铸造了一只能源源不断下金蛋的神牛。
这头金牛,今天,终于睁开了它黄金打造的眼睛。
当它彻底站起来的时候,整个香江,不,是整个世界,都将在它的脚下颤抖。
江盛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低声对身旁的女儿说道:
“细妹,老豆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
“但老豆知道,从今晚开始,我们江家的这艘船,要正式在这香江,掀起滔天巨浪了!”
江小朵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轻声说:
“老豆,这不是浪。”
“这是一场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