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像生了爪子的活物,缠上街道两侧的建筑,一点点吞掉最后一丝日光。沈彻踩着积满污水的路面,脚下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腿上,散发出铁锈般的腥气 —— 这是现实渗漏到深层的征兆,从三天前路灯柱上的细微锈斑,到如今路面开裂处渗出的灰雾,侵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路灯早没了光亮,金属灯杆扭曲成螺旋状,像被无形的手拧过;便利店的广告牌闪烁着乱码,“打折”“饮料” 的字样混叠成狰狞的色块;几个失心者贴着玻璃反复撞击,空洞的眼神里淌着灰雾,指甲在玻璃上刮出深痕 —— 他们昨天还是街角早餐店的老板、送快递的小哥,现在却成了墟都规则吞噬现实的牺牲品,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
“撑不住了!这雾在吸护盾的能量!” 赵烈的低吼震得空气发颤,他双臂青筋暴起,淡金色的护盾以他为中心撑开,将沈彻、温知夏、苏砚、顾野护在里面。可雾中涌来的失心者越来越多,他们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像潮水般拍在护盾上,原本厚实的光纹已裂成蛛网,每一次撞击都让光纹往内缩半寸,细碎的光粒往下掉,落在地上就被灰雾吞了。
温知夏掐着指尖,指节泛白,脸色比雾色还苍白。她的 “心理幻境” 还没从上次的损耗中恢复 —— 三小时前为困住小股失心者,她强行透支了三天份的记忆,现在连女儿温晓的生日是三月还是五月,都已经记混了三次。“他们的意识不是被吞了,是被‘规则残片’搅碎了。” 她声音发颤,眼神飘向那些撞玻璃的失心者,“我能感觉到他们脑子里的混乱,像把十年的记忆剪碎了再胡乱粘在一起,连‘吃饭’‘走路’的本能记忆都在散架。”
苏砚蹲下身,指尖轻轻擦过地面一滩粘稠的黑液 —— 这是现实渗漏的具象化产物,沾在指尖时凉得刺骨,还带着轻微的腐蚀感。“渗漏速度比溯因预判的快三倍。” 他抬手看了眼指尖,黑液正慢慢渗进皮肤,留下淡灰色的印子,“这种黏液能腐蚀金属和混凝土,最多半小时,这条街的路面就会塌陷,到时候咱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沈彻,镜片后的眼神凝重得像压了铅,“钟楼还在两条街外,但前面路口的失心者数量,至少是咱们预估的十倍。硬闯的话,赵烈的护盾撑不过五分钟,到时候没人能护着温知夏。”
沈彻没立刻说话,指尖抵着太阳穴,“溯因” 能力正疯狂运转 —— 眼前闪过失心者的行动轨迹(他们总往灰雾浓的地方凑,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黑液的扩散规律(沿着地下管道往钟楼方向流)、灰雾浓度的变化曲线(每过一分钟,能见度就降半米)…… 无数线索在脑子里交织,七天轮回的记忆碎片时不时冒出来干扰他 —— 第五次轮回时苏砚隐瞒尸语副作用的画面、第三次轮回赵烈为护孩童硬扛渗漏的场景,记忆叠加带来的头痛像针扎,可他不能停,星晓还在钟楼里,上次轮回阿晓用最后一口气递给他的纸条还在口袋里:“钟楼负一层藏着创忆科技的初代实验记录,能破墟都的根源规则。”
“用我的‘规则暂缓’。” 顾野突然往前站了一步,打破了沉默。他之前一直沉默地跟在队尾,军牌挂在脖子上,随着脚步轻轻晃,此刻掌心却浮起一团混沌的光斑,光斑里裹着细碎的规则纹路,“这能力能强行压制失心者十分钟,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代价是……”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会随机抽取我们其中一个人的一段核心记忆,抽什么、抽多久,都由墟都规则定,没法选。”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在墟都里,记忆比命还金贵 —— 失去 “怎么用能力” 的记忆会变成废人,失去 “关键线索” 的记忆会断了生路,失去 “同伴羁绊” 的记忆会让信任崩塌。赵烈第一个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抽我的!反正我早就记不清当年打假赛时,教练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了,多抽一段也无所谓!”
“不行。” 温知夏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她的手还在抖,却比刚才坚定了些,“你忘了?钟楼大门的密码我记在脑子里,是星晓当年刻在钟表店柜台下的数字。如果抽走的是我的记忆,我忘了密码,咱们就算冲过失心者,也进不去钟楼,所有人都得死在外面。” 她转头看向沈彻,眼神里带着恳求,又藏着点决绝,“你来定吧,沈彻。你知道哪段记忆对咱们最要紧。”
沈彻的指尖掐进掌心,痛感让他更清醒。他想起第七次轮回的凌晨,苏砚为了护他,用尸语硬扛执棋者的攻击,最后忘了自己母亲的忌日;想起赵烈在教练墓前发誓 “再也不逃”,后来为了挡失心者的利爪,护盾碎了三次都没退;想起温知夏就算记混女儿生日,也没忘了把星晓的发卡偷偷塞给他 —— 心象能力的共生,从来不是简单的能力绑定,是信任撑起来的底气。
“用。” 沈彻只吐出一个字,没有犹豫。顾野掌心的光斑骤然膨胀,像朵炸开的混沌之花,灰雾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涌来的失心者像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僵在原地,眼神里的灰雾暂时退了些,可身体还保持着扑击的姿势。
可就在这时,温知夏突然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路灯杆才站稳,瞳孔里的焦点慢慢散了。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又茫然地看向沈彻,声音带着哭腔:“沈彻,我…… 我好像有东西要给你,是很重要的东西…… 好像是个发卡?绣着草莓的那个,是我女儿的…… 我把它放哪儿了?是不是给你了?”
沈彻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内袋 —— 那枚绣着草莓的发卡还在,布料软软的,是温晓失踪前最后戴过的东西。可温知夏关于它的记忆,已经被规则抽走了,连 “为什么要交给沈彻” 的理由,都成了空白。
“先撤到前面的便利店!” 苏砚突然拉了沈彻一把,指向不远处还没完全塌陷的便利店,“黏液在往钟楼方向流,不是随机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肯定是李博士在搞鬼!”
沈彻顺着苏砚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液正沿着路面的裂缝,汇成细流往钟楼那边淌,在灰雾里泛着诡异的光。他抬头望向钟楼的方向,钟楼顶楼的窗口闪过一道黑影,快得像错觉,可那轮廓 —— 有点像陆沉渊,又有点像…… 戴着玄兔面具的阿晓。
便利店的玻璃门早就碎了,几人躲进去后,赵烈赶紧重新撑起护盾,把门口的灰雾挡在外面。温知夏还在小声念叨着 “发卡”,苏砚蹲在地上分析黑液的成分,顾野靠在墙角,掌心的光斑已经淡了,脸色苍白得像纸。沈彻摸出那枚草莓发卡,放在温知夏手里,她的指尖碰到布料时,突然颤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光亮,却还是想不起来。
“钟楼里肯定有‘渗漏核心’。” 沈彻看着窗外的黑液,“李博士在用这些失心者和黏液,给核心供能,等能量够了,就能彻底把现实变成墟都。” 他转头看向众人,“十分钟快到了,失心者随时会醒,咱们得想办法绕去钟楼后门,那里有阿晓上次标记的暗门,不用密码。”
话音刚落,窗外的灰雾突然浓了一倍,刚才僵住的失心者慢慢动了起来,空洞的眼神里重新涌满灰雾,朝着便利店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来。而钟楼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响,声音穿透灰雾,震得人耳膜发疼 —— 那是钟楼顶层的大钟,已经十年没响过了。
沈彻握紧星晓的兔子发卡,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