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
胡世平环视众人，放缓了语气：“我是咱们广山县的县委书记胡世平，今天既然来了，就想听听大家的心里话。你们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反映的问题，都可以说，只要经核实无误，县里一定解决！”
人群安静了片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人吱声。
直到一个穿着破烂蓝布衫、佝偻着背的老人慢慢走出来。
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口袋，声音发颤地问道：“领导……俺想问问，去年的扶贫款，俺们村的特困户咋还没拿到啊？俺去问村里，村里说镇上没给，来问镇里，镇里说发下去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扶贫款没发？”
胡世平脸色一沉，转头看向李立现：“李立现，怎么回事？”
李立现慌忙摆手：“胡书记，不可能啊！去年的扶贫款早就下发了！”
“把去年的扶贫款发放记录和账目拿来！”
胡世平厉喝，又看看身边的李奇辉：“李主任，你跟着丁集镇的干部一块儿去！”
“是！”
李奇辉应了一声，跟着慌慌张张的丁集镇民政干部回到镇政府，没多久带着几份资料回来了，来到胡世平身边：“书记您看，这里……这里……”
胡世平看罢，拿起其中一份资料，看向那老人：“老人家，这资料和账目显示，丁集镇去年的扶贫款都已经发下去了，家家户户都有签字呢，瞧，这就是签字的表……老人家，你是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
“俺……俺叫王根，是王家岭的。”
“王家岭，王根……”
胡世平扫过名单，很快便发现了王根的名字，指着它给王根看：“老人家，瞧，你签的字在这儿呢！”
“签字？俺没签过啊！”
老人急了，连连摇头：“这不是俺签的字！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咋会签字？”
“我们村也没发！”
此时，又一个群众喊道：“我们村有个大娘也是特困户，直到现在也没拿到去年的扶贫款，发下来的扶贫物资也都很差劲！”
“没错，那过冬的被子薄得跟纸一样，一摸全是碎棉絮，就算是秋天盖着都冷，更别提过冬了！”
“还有米面，说好的三十斤，实际才二十斤！”
陆陆续续好几个人开口，指责扶贫款项物资发放的问题。
很快，群众们的情绪被点燃，接二连三又有更多问题被抛出来。
“俺们村的灌溉渠坏了三年，年年说修，到现在还没动静！”
“镇里的小学漏雨，孩子们上课都得撑伞，反映了好几次，没人管！”
“籽种站前两年说要推广一种高产玉米，从各村里预收了种子钱的定金，后来种子没有调来，按说应该把定金归还，可不管大家怎么催要，籽种站都以种种借口搪塞，迟迟不予退还……”
问题越曝越多，胡世平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喝问道：“李立现！这些事都是什么情况，你解释一下！”
李立现原以为县领导来了，也会去镇政府关起门来说事，没想到竟然会在街道上开“群众大会”。
此时他已经心乱如麻，闻言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连忙推脱：“胡书记，这些……这些……这些不是我负责的！
扶贫款是王镇长管的，民政物资是张副镇长对接的，籽种站是刘副镇长在管！
我……我就是统筹全局，具体细节没盯太紧……”
此言一出，其他几名镇干部面色齐齐一变。
这些事情，当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但他们也是在李立现的指示、默许下办事的，那些有利益的事情也少不了李立现的一份好处。
结果李立现收了他们的钱，眼下却要把他们卖了，让他们背黑锅，这怎么能行？
“李立现你胡说！”
原本还乖乖站在李立现身后的王镇长就跳了出来，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扶贫款下拨后，是你让我先存进镇里的账户，说等合适的时候再发，结果后来你就没提过！我问了好几次，你还骂我多管闲事！”
其实他没问过，但此情此景，他也想撇清关系，于是不管不顾地往李立现头上扣屎盆子。
他一开口，张副镇长也急了：“李立现你放屁！那些碎棉絮被子，是你小舅子送来的货，说能节省成本多赚点钱！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行，你非不听！”
其他几名镇干部有样学样，纷纷解释，力图把自己摘出去，让李立现来背锅。
李立现自然不肯背锅，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这些人干的事。
一时间，几个镇干部互相指责，吵得面红耳赤，把多年的龌龊事全抖了出来。
围观村民看得目瞪口呆，议论声更大了。
胡世平心中暗爽，表面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声音都在颤：“好！好一个丁集镇班子！互相推诿，中饱私囊，把老百姓的死活当儿戏！石主任！”
纪检委的石主任上前一步：“在！”
“把李立现、王镇长、张副镇长、刘副镇长，还有其他相关干部，全部带走！”
胡世平厉声下令：“彻查丁集镇所有扶贫款、民政物资、基建项目！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石主任一挥手，身后的纪检干部立刻上前。
在尹志平的示意下，几名公安干警也上前帮忙。
他们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还在互相指责的镇干部们控制住。
李立现脸色惨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倒，被两名干警架着胳膊才勉强站稳，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胡书记，我冤枉！我只是没管好下面的人，是失察之罪，失察之罪啊——”
王镇长双手乱摆着求饶：“胡书记我错了！扶贫款我只留了一点点，我愿意退回去！求您别抓我！”
其他领导干部也慌了神，有的骂李立现“拉人垫背”，有的哭丧着脸喊“家里还有老人孩子”，乱糟糟的辩解声混在一起，却只引来围观群众的一片嘘声。
纪检干部和干警们没给他们多废话的机会，将他们全都押上了车。
“好！抓得好！”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响亮的掌声。
之前反映问题的中年汉子用力拍着手，眼眶都红了：“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人管咱们丁集镇的事了！”
王根老人攥着皱巴巴的口袋，看着被押走的镇干部，抹了把眼角，哽咽道：“俺们的扶贫款……总算有希望要回来了……”
其他群众也跟着欢呼起来，有人把手里的草帽抛向空中，有人互相击掌，之前压抑在脸上的愁苦，终于被激动和期待取代。
阳光洒在人群脸上，那些晒得黝黑的面庞、布满皱纹的眼角，都透着久违的光亮。
胡世平看着眼前的场景，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
他上前一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声音温和却有力：“乡亲们，今天抓了这些干部，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县里会成立专项调查组，留在丁集镇，逐一核实大家反映的问题！
只要核实无误，县里就会尽快为大家解决！
同时，全县举一反三，对所有乡镇扶贫资金、民政物资开展拉网式排查，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手软！”
“好！”
“谢谢胡书记！”
群众们再次欢呼起来，甚至不少人像王根老人一样，抹着眼角，擦着泪水。
胡世平笑呵呵地对群众们点点头，目光落在陈长河身上，目光诚恳地询问：“陈主任，对于这个处理结果，您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没有。”
陈长河淡淡一笑：“胡书记这样处理，既给了我们调研团交代，也给了群众交代，很好。接下来我们会继续开展调研工作，争取让丁集镇的老百姓早日摆脱贫困，日子好起来。”
他当时要在街上处理问题，其实是有点儿倒逼胡世平的意思，以免胡世平把众人都叫到镇政府，关起门来论事，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结果没想到，胡世平的作风还挺雷厉风行的，不但没有丝毫替李立现遮掩的意思，反而直接把丁集镇的领导班子一窝端了。
这样的处理结果，他很满意。
有这样的县委书记配合，他也更愿意付出时间精力，为广山县的扶贫、建设、经济发展做些贡献。
听到陈长河没有意见，胡世平心中松了口气。
他握住陈长河的手，眼神里满是感激：“多亏了陈主任你们今天的遭遇，才把丁集镇的烂摊子彻底掀开。要是再拖下去，不知道还要坑害多少老百姓……”
他说了一些场面话，询问陈长河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平复一下心情。
陈长河表示不用，自己没啥事，继续工作就是了。
胡世平又劝了几句，见陈长河坚持工作，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带队回去了，陈主任您先忙，后续的脱贫工作，还得靠你们多指点！”
“好。”
陈长河微微点头。
胡世平松开他的手，又与贾子龙握手，表达歉意，询问要不要随他一起回去县城检查治疗。
“谢谢胡书记关心，不用了。”
贾子龙的鼻血已经止住，脸也擦干净了，咧着嘴笑道：“虽然挨了打，但今天这事，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