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像炸雷滚过街口,围观的百十号人瞬间鸦雀无声。
李立现的全身仿佛有寒流涌过,激灵一下,脸上强行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胡书记,我……我正准备给陈主任打开,是陈主任说……”
“是我要求等您来了再开。”
陈长河开口,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我怕手铐一摘,前因后果就说不清了。”
胡世平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怒火,回头对公安局长尹克平偏了下头。
尹克平会意,上前几步,从战战兢兢的赵德发手中夺过手铐钥匙,“咔哒”一声将那手铐打开。
陈长河活动了一下手腕,红色的勒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陈主任!”
胡世平双手握住陈长河的手,沉声一字一顿:“广山县工作没做好,让你和这位贾同志流血受委屈,我胡世平代表县委,向你郑重道歉!”
胡世平的声音掷地有声,目光扫过在场的镇干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天这事,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过去的!
部分干部的违规违纪、暴力打人、滥用职权等问题,以及背后牵扯出的问题,必须一查到底!
不管涉及到谁,不管有什么背景,相关责任人一个也跑不了!我们广山县委会给陈主任、给调研组,更给丁集镇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陈长河轻轻点头,目光转向围得密密麻麻的群众,缓声道:“胡书记,既然您来了,不如就趁现在,在这儿把事情说清楚。
不仅是刚才的事情,还有丁集镇这些年可能存在的、导致贫困的内因,在可以这儿聊一聊嘛。”
胡世平微微一怔,随即明白陈长河的用意。
这也正中他的下怀,于是当即点头:“好!就按陈主任说的办!今天咱们就在这儿,把丁集镇的问题捋明白!”
话音刚落,之前躲在远处的曾万琴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来到近前刹车跳下来,气喘吁吁道:“胡书记,李主任,你们可来了,刚才……”
“万琴,别着急。”
陈长河说道:“先缓口气,然后把刚才发生在粮站的事情,跟胡书记和大家说说。”
“嗯。”
曾万琴点点头,定了定神,条理清晰地讲了起来:“今天我陪着陈主任和贾同志来到丁集镇调研,路上遇到了这位葛家柱大哥要来粮站卖玉米,便把他捎了过来……就这样,这个姓赵的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陈主任铐了起来,还要带我们去派出所……”
她把事情讲了一遍,越说越激动,把前因后果讲完后,又道:“刚才等待各位领导到来的时候,我和这镇上的几名居民聊了聊天,得知丁集镇粮站多年以来都在压价收粮。
丁集镇粮站的价格,每斤比周边乡镇低几厘到一两分,并且存在严重的克扣重量问题,不仅称重随意,而且规定只要是卖粮食,编织袋统一扣一斤的重量,麻袋扣三斤重量,事实上这些袋子重量根本没有这么高。
有的村民想多卖点儿钱,不惜辛辛苦苦把粮食运到其他乡镇卖,转头就会收到丁集镇粮站的警告,然后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来丁集镇粮站卖粮食……”
干的漂亮!
陈长河与胡世平齐齐向曾万琴投去欣赏的目光。
他们谁都没有叮嘱曾万琴去做这些事,但曾万琴在等待县领导的这段时间,自己就去主动搜集信息了.
此时说出来,直接就把问题从他们几个人上升到了整个丁集镇的层面!
很明显,周围不少群众在听到她这番话后,脸上都露出了激动愤慨的表情。
“是这样!”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一名中年汉子站了出来:“我去年卖粮食,明明晒干的粮食,马站长非说潮,压了我一分钱的价,我跟他理论,他还骂我不识抬举!”
“还有我!”
一名四五十岁的妇女也开口道:“就前几天,我去卖玉米,马站长欺负我没文化、不识秤,给我少报了十斤,旁边有好心人指出来错误,他还骂人家多管闲事……最后,他非说我和那好心人的袋子重,每人扣了两斤的重量!”
“我每次来卖粮食,也都被扣重,少则一两斤,多则三四斤,三四斤粮食可就是一块多钱啦!”
“我去其他地方卖了几次粮,不知怎么的被他听说了,有次趁我来交公粮的时候,直接把我拽到屋里打了一顿,又威胁我说,如果再去其他地方卖粮,就继续收拾我!”
“我们丁集镇家家户户,几乎都被他坑过!”
“也不是家家户户,只要是和他沾亲带故的,或者是一起打牌喝酒的,他都会特殊照顾,不但不压价扣重,反而会抬价增重,那些人每次卖粮食的价格都能高出正常价一截,还能多算几斤!”
群众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控诉马保的恶行,声音越来越大,声浪越来越高。
马保站在原地,脸色从煞白变成青紫,双腿抖得像筛糠,突然“噗通”跪在地上,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贪心!跟别人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的错!”
蠢猪!
一旁的李立现气得在心里大骂。
他先前把马保叫走,就是叮嘱其一人把责任包揽,不要牵扯到自己,这样自己还能保护并资助马保的家人。
马保倒是答应了。
可谁承想,这家伙竟然会这么干!
什么问题都没问你呢,你就直接说“和别人没关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嘛!
“是不是跟别人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
胡世平冷冷道,又对尹克平抬了抬下巴:“带走……还有那个警察。”
“把他俩抓起来!”
尹克平转身吩咐身后的公安干警,又抬手一指赵德发,怒声道:“先把他的警服扒下来,再铐起来,带回去严加审问!”
今天这事,牵扯到了警察,自己这个公安局长注定逃不了责任,心里正窝火呢。
干警上前,架起马保就走,马保挣扎着回头,却被死死按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哭喊。
赵德发已经被吓懵了,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任凭几名干警扯下了他的衬衫警服,光着膀子被押上了警车。
“好!”
“太好了!”
见二人被押上警车,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那马站长,早该被抓了!”
“抓得好!好好审!”
“让他蹲大牢!”
“蹲大牢太轻了!把他枪毙!”
“还有那赵德发,也不是好东西,经常仗着身份欺负人……”
人群发出阵阵高呼,直到胡世平抬手致意,才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