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窑洞里的煤油灯就亮了。刘正民就推醒了还在熟睡的王满银。
厨房里赵兰已经在灶台忙活,小米粥的香味飘满了屋子。
王满银和刘正民扒拉了两碗粥,吃了两个白面馍,推着自行车就出了门。晨雾还没散尽,骑在上了公社的街道,行人还没几个,车轱辘碾过露水打湿的土路,在在胎上沾满了泥浆子
三月底的清晨,乡下的寒气更重,俩人骑着车,哈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开。路两旁的地里,土还冻着硬壳,远处的山梁蒙在灰蒙蒙的雾里。
刘正民蹬得飞快,王满银骑车在后面喊:“慢些!堆肥又跑不了!”
“你懂个啥!”刘正民头也不回,“早看早放心,这要是真成了,咱得赶紧报上去!”
进了罐子村,太阳刚爬过村东头的土脊。
村支书王满仓正站在晒谷场边,手里捏着个小本本,跟大队长王满江念叨春耕的事。
见王满银骑着车和另一个人骑车过来,眯眼一瞅,认出是县农技站的刘正民,赶紧迎上去:“是县农技站的刘同志啊!稀客稀客!”
刘正民下了车,笑着握手:“王支书,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王满仓搓着手,“满银说去县里向你请教技术,咋还劳你亲自跑一趟?”他冲王满江喊,“满江,你先招呼着安排活,我陪刘同志去办公室!”
村办公室就是两孔旧窑洞,墙上贴着“农业学大寨”的标语。
王满仓给俩人倒了热水,刘正民喝了一口,开口道:“王支书,我先前在市里搞过垛堆肥的理论研究,自已也根据县里实际情况改良出方法,就想着找个村实践实践。满银是我老同学,说村里愿意试试,这么久了,昨天满银来县里说差不多了,我这不就来看看效果。”
王满仓眼睛一亮,拍着大腿:“好!好!我正愁这堆肥心里没底,想让满银去问问,你不点头,我们不敢用呀。你倒亲自来了!真是盼着啥来啥,刘同志真是好干部!”
“先看看再说。我也只有理论数据,眼见为实嘛”刘正民摆摆手,“走,去瞅瞅你们堆的垛堆肥。”
俩人跟着王满仓先去了村西头。那里早堆起两个大垛,用草席盖着,掀开一角,黑黝黝的肥透着股温热气,闻着有点土腥,不呛人。
“这是最早堆的,”王满银指着说,“按你给的原料配比资料,还有生产流程,一层粪一层草灰,现在翻了两回堆…。”
刘正民蹲下去,抓了一把肥在手里捻了捻,又凑到鼻子前闻闻,眉头舒展开来。“嗯,比预想的效果要好。”他起身,从挎包里掏出个布兜来,用铲子铲了一兜肥料进去,然后站起身说“再去瞅瞅新的。”
村东头的老窖址旁边,新辟了块空地,地上铺着碎枝条,已经堆好两个垛,旁边还码着不少粪堆和草灰。
堂嫂陈秀兰,还有王仁石在整场地。王欣花和罗海芸在配堆肥原料。
见支书和王满银带了个干部模样的人过来,都停了手看着。
“这是今天要堆第三个。”王满仓说。
“他们现在比我还熟练,欣花把所有流程都记下来了,她也算垛堆肥老把式”王满银哈哈笑着,让支书王满仓十分满意。自己女儿还是有头脑的。
刘正民围着堆场看了半天,最后,脱了棉袄往地上一扔,拿起一把锄头:“今天堆肥,我也来试试。”
他照着王满银本子上记的比例,先铺一层粪,撒上草灰,用锄头拍实,又往上堆第二层。
动作不算熟练,却看得仔细,时不时问一句:“这粪是掺了多少水?”“草灰晒了几天?”
王欣花在旁边搭话,王仁石看着稀奇,县干部还亲自干这粗活?
王满仓在一旁笑:“刘同志真是接地气!”他也十分满意女儿的表现,以后如果公社要推广垛堆肥,女儿肯定是技术员。
晌午歇晌,王满仓拉着刘正民去家里吃饭,玉米糊糊就着鸡蛋炒萝,配二合面馒头,刘正民吃得香。
下午,他又跟着翻那两个老垛,一锄头下去,肥块松散,黑得发亮。他直起腰,抹了把汗,拉着王满银到一边,压低声音:“成了。你这法子,比市里那几套试验靠谱多了。这堆肥看着也很好…”
王满银嘿嘿笑:“还不是你那理论扎实?我们村可是在你指导下,实践出成果的。”
俩人对视一眼,都咧开了嘴。
太阳快落山时,刘正民要回公社了。他跟王满仓站在晒谷场边,认真地说:“王支书,罐子村这垛堆肥,按技术标准看,成了!效果比老法子堆的肥强得多,能直接用在地里。你们这试验有功,我回去就向县里汇报。会有补助的”
王满仓笑得满脸褶子:“全靠刘同志指导!太感谢了,还得是农技站技术好。”
“是你们肯实验,有魄力,值得表扬。”刘正民拍了拍他的胳膊,骑上车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王满仓猛地拍了王满银一把,力道大得他差点趔趄:“好小子!刘技术员都认了,这堆肥成了!”
他眼里闪着光,“那我寻思着,这新肥留着,等农作物管理期就用;先前那些老肥,春耕期先撒下去。刘技术员认同的肥,怕今年咱村的收成,指定差不了!”
王满银摸着后脑勺笑,风刮过晒谷场,带着点土腥味,也带着点盼头。远处的地里,好像已经能看见绿油油的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