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仓跟着王满银在窑场转了一圈,原料区的黏土堆得像个小土山,旁边是沙子堆;和泥坑挖在平地上,边上放着两个水桶;晾坯场铺了层细沙,干干净净。
制坯区摆着木转盘、木拍、竹刀,还有几个土筐、一辆独轮车。最后到那孔新修缮的瓦罐窑前,他用手敲了敲新砌的窑壁,“咚咚”响,声音挺实。
又探头看了看火膛,“嗯,火苗能从这儿进去,顺着烟道绕窑一圈,最后从窑顶烟囱出去,风路对。”
“你们弄的像那么回事,没吹大话。”
他点点头,“试生产就按你们说的,先做些家常物件。稀罕料从村里仓库领,记好账。
出了成品,品相差的给村里人试用,剩下好的让连喜拉到石圪节集上试试水。公社领导都惦记着呢……他们也盼着大发展……。”
“支书,定价咋算?”陈江华问,手指头在算盘上拨了拨,发出噼啪声。
“粗碗一个五分钱,瓦瓢三分,坛子大点,两毛。公社供销社定的收购价!”王满仓说得干脆,
“试生产的东西,谁知道好坏?先不敢争,让人挑理。”
一圈下来,算是认可了他们的成绩,也批准了瓦罐窑试生产的计划。
知青们欢呼一声和老汉们迫不及待的去安排准备。
王满银陪在支书和会计身边,乐呵呵的看着满怀激情的众人。
在 原料区那边,知青们和老汉们已经凑在一块儿,商量着明天正式试生产的步骤。
选土、配料,特别是和泥,争了半天——赵全程说“沙子得用河滩的细沙,掺三成”,苏成觉得“上次掺两成半裂得少,是不是再试试”,
最后还是按老汉的意思定了,先按老规矩来。
因为是头一回试生产,大家都想稳妥些,也想有个比较,用王满银的话来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决定打算先生产两窑,摸着门道了再慢慢改进。
比如和泥,往后想试试用抽气桶,还想把原料配比固定下来,省得每次都争流程。
王满银则跟王满仓、陈江华解释生产的工艺:“拉坯得用木转盘,把醒好的泥揉成团,放转盘上,转起来的时候用手塑形,碗啊瓢啊就出来了。
复杂点的坛子,得分段拍打,底部、腹部、颈部分别做好,再用泥浆粘起来。还得修坯,用竹刀刮平,钻底孔,不然不规整。”
他指着晾坯场:“坯子做好了,得放这儿阴干,先遮两天阴,再通风晾,干透了才能入窑,差不多得一周。湿坯子进窑,一烧就炸,白瞎了功夫。”
“装窑也马虎不得。”王满银接着说,“先得把窑里扫干净,看看火膛、烟道通不通。码坯子的时候,大小分开,中间得留空,让火苗能窜。底部放大件、耐烧的,上面放小件。封窑门用砖块或石板,留个观察口,看火色。”
烧窑是重点,王满银说得仔细:“引火得用秸秆、干柴,先小火烘一两个钟头,让窑和坯子慢慢热起来,不能一下子烧太旺,不然容易裂。升温的时候,得烧硬柴,枣木、槐木都行,火力稳。看火色辨温度,从暗红到橙红,再到亮黄,差不多八九百度,这得凭赵叔他们的老经验。”
“温度到了,还得中火保温两三个钟头,让坯子烧透。停火的时候,得慢慢减,最后封死火膛和烟囱,让窑自己凉下来,两三天才能开窑,急了不行,器物会裂。”
“出窑的时候,得等窑凉透了,摸着不烫了再开。出来的成品,得挑挑拣拣,裂的、变形的、没烧透的,都是残次品,好的分类放,能给村里人用,也能去集上换东西。”
王满银说这些的时候,赵全程在原料区蹲着呢,手里捏着根木棍,在地上划拉:“要我说,今儿就先和泥制坯,晾个三五天,干透了正好试烧,不耽误功夫。”
“中!”其他几个老汉点头,转头问知青们,大家都没意见。
“汪宇、高峰,去拉黏土、沙子,多拉两车!”
“苏成、钟悦,去担水,和泥得用不少水!”
“赵琪,去把制坯的家伙什归置好,木转盘、竹刀都擦擦!”
众人应着,各自忙活起来。刘高峰推着独轮车去拉土,车轱辘碾过土路,“吱呀吱呀”响,像在哼小曲。
汪宇在后面帮着推,两人弓着腰,哼哧哼哧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掉,砸在地上,浸出一个个小湿点。
苏成和钟悦在空地上挖了个大坑,把黏土倒进去,往上泼水,脱了鞋光脚踩进去,泥点子溅了一身,裤腿上、褂子上全是黄的,两人却顾不上擦,只顾着使劲踩,“噗嗤噗嗤”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
赵琪拿着个木转盘,试着拿泥坯再练练。
她手指捏着泥,转着转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碗底就出来了,一边高一边低,引得旁边的老汉们哈哈大笑:
“女娃,手得稳,转盘转起来,心也得跟着转!”
赵琪红着脸,重新揉泥,再试,这次比刚才强了点。
王满仓看着这热闹景象,对陈江华说:“这些知青娃,磨磨还能用,不娇气。”
陈江华拨着算盘,算着用料账:“要是能成,说不定实验窑就能挣钱,村里今年就能多些进项,过阵子秋收,粮荒也就结束了,说不定年节,让大家能多割一斤肉。”
王满银听见了,笑着说:“支书、陈会计,放心!今年这窑要是烧顺了,咱还能做水缸、尿盆,往周边村子送。到时候给队里多分点,让大家伙儿的日子,都能松快些。”
日头往西斜了点,没那么毒了,可热气还没散。窑场里一片忙活,和泥的“噗嗤”声,推车的“吱呀”声,老汉们的吆喝声,还有知青们偶尔的笑闹声,混在飞扬的黄土里,透着股子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