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外大坪上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勤快的早跟着生产队长下了地,家里断粮的基本上都进了山。
偷懒耍滑的也磨蹭着往自家自留地溜达,还有几个老汉凑在碾盘背阴处,拿柴棍在地上划拉着方棋,争得面红耳赤,时不时传来几句吆喝声。
村大队长王满江撩开办公室的旧布门帘钻进来时,窑洞里烟气缭绕,讨论刚歇。
王满仓正磕着烟袋锅,见他进来便招手:“满江,来得正好,坐。”
王满江没坐,先说了正事:“昨儿在公社刚开会,冬小麦收割安排下来了,咱罐子村定在七月二十左右,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得赶紧安排磨镰刀、清晒场、拾掇石碾了。”
罐子村的庄稼人主要吃秋粮(粗粮),罐子村秋粮种植面积大,占种植比例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而种植的主要作物为两杂一薯。即玉米,高粱和马铃薯。
而冬小麦做为细粮,产量低,所以种植比例只占30%(县里硬性规定)。也是上交公粮的主力,村里基本不会留。
收小麦前三四天就要做准备,比如磨镰刀,清晾晒场地,扬场,石碾等物准备好。
王满仓点点头:“你看着安排就行,收小麦虽说也得集中人力抢收。但就那么点面积,人手够用。”
他话头一转,脸上带了点活泛气,“刚才我们和满银、还有几位老师傅议了议重启瓦罐窑的事,都觉得能成。正打算去废窑口实地瞅瞅,看该怎么修整。你既来了,也一道去,帮着参详参详。”
王满江一听,眉头动了动:“真要弄?这回有把握?”
“满银娃从山西学回来的技术,几个老把式都点了头,说比老法子更轻省明白。”田满仓说着,指了指旁边默不作声的王满银和那几个老汉,“眼下先不铺张,就让村里那五个知青先跟着干。成了,再扩大;不成,损失也有限。”
王满江叹了口气:“弄吧!光靠土里刨食,年年青黄不接时都难活。有点副业,好歹是个指望。”
王满银和五个老汉的讨论也停止了,在王满江的带头下,一行人便出了门,顶着渐高的日头,往村南头的废弃瓦罐窑走去。
这废弃瓦罐窑占地可不小,除去原料矿土的地儿,就光这窑厂占地就有二亩左右。里头有2座主窑,那是烧窑用的,还有2个制坯棚,附属设施倒也不复杂。
一路上,王满银跟在老汉孙德旺旁边,孙老汉接过王满银递过来的烟,边走边叼叼着往昔红火的瓦罐窑。
他对瓦罐窑的一切如数家珍。他嘟囔细说着记忙忙中的瓦罐窑。
主烧窑建在缓坡上,利用这地形既能减少土方开挖,又便于排烟。
窑体是半地下土窑洞式的,典型的陕北“靠山窑”结构,窑口朝南,避风又采光好。
窑长约莫12米,宽4米,高3米,内壁用掺了草木灰的黏土抹平,既耐高温又能防渗漏;
窑尾设1个排烟孔,通到窑顶,有2米高;窑口设了个可封堵的土坯门,用来控制窑内温度;窑内地面还铺了一层厚约10厘米的耐火黏土,防止烧制时底部开裂。
制坯区就在主窑旁边,搭着简易的木架棚。棚内地面平整压实后,铺了一层细沙,能防止黏土粘地。
里头设了2个“和泥坑”,直径3米、深0.5米,是用来搅拌黏土与水的,旁边还摆放着4个木质制坯模具,有瓦罐、陶盆的形状,还能拆卸。
原料堆放区分两处,一处堆着晒干的黏土块,用编织袋或者土筐盛放;
另一处堆着柴薪,主要是玉米秆、高粱秆,还有少量硬木,那是烧窑用的,堆有1 - 1.5米高,上面还用草席盖着,防着淋雨。
晾坯区在制坯棚前方的空地上,用砖块或者土坯铺出个长15米、宽4米的平台,方便摆放湿坯晾晒,平台四周还有浅沟,能排水防涝。
旁边还有1个简易土灶台,就在窑口旁,烧热水和临时做饭能用;
还有1个小土坑,是存放烧制失败废坯的,粉碎后能重新和泥利用,除此之外,再没其他复杂设施了。
终于一行人到了地,前段时间在废窑边空地上堆的几堆垛肥,都酒到田间地头去了,还散发着淡淡的氨臭味。
众人站在窑口上方的土坎上,废弃的瓦罐窑厂一览无余。
由于多年没人打理,荒草长得比人都高。一片二亩见方的缓坡地上,歪着两座黑黢黢的土窑洞,像两个被遗弃的巨兽尸骸,窑口张大着,里头幽深不知底。
旁边搭着的制坯棚早就塌了架,几根朽木支棱着,顶上盖的茅草烂成了泥。
晾坯的平台裂了缝,野草从缝隙里钻出来,枯黄一片。
和泥坑积了雨水,泛着绿沫,蚊蝇嗡嗡地飞。堆柴薪的地方只剩些烂糟糟的碎屑,风一吹,扬起一股霉腐气。
大家唉声叹气的走进窑场,小心避开杂物,仔细看了起来。
“瞧瞧,败落成这球样了!”张正发老汉跺了跺脚,踢开一块松动的土坷垃,“这得费多大劲才能拾掇出来?”
王满银没吭声,率先走到一座窑口前,弯腰抓了一把窑壁的土,在手里捻了捻,又伸头朝黑乎乎的窑洞里仔细瞅。
“窑体大体还成,没塌。”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指着窑顶和窑壁几处明显的裂缝,“这些地方得补,用黏土掺草木灰,抹厚实些。窑门得重新砌,留好通风口。里头地面要重新铺层耐火泥,洒水养几天。”
他又走到窑尾,踮脚看了看那个几乎被堵死的排烟孔:“这玩意儿最关键,堵了就得倒烟,一窑货全得熏坏。得通开,拿新土坯重新砌顺溜了,另外烟囱还得加高,再加高。”
李富老汉一瘸一拐地围着窑转了一圈,点头:“是这么个理儿。窑里头最好再支几根结实木头顶着窑顶,保险些。”
“对,用松木或杨木,底下垫石板。”王满银应道,又走向那个塌了半边的制坯棚,“这棚子得重新搭,顶要盖厚实,不然下雨全完蛋。
和泥坑清干净,坑壁夯实在。模具……”他弯腰从烂草堆里扒拉出半个腐朽的木头模子,“都得重做。”
赵全程和王有财蹲在晾坯平台边,用手抠着上面的裂缝:“这平台也得细细补一遍,四周排水沟要挖通,不然一场雨就泡汤了。”
孙德旺老汉则走到原料堆放区,望着空荡荡的场地吧嗒烟袋:“黏土得重新去沟那边拉,要晒干、砸碎、过筛,一点石子都不能有。柴火也得提前备,玉米秆、高粱秆都得收,堆远处,垫高盖好,别受了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