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的左手还按在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残章碎片贴着胸口,隔着衣料传来一丝温热,像是尚未冷却的余烬。他没急着起身,呼吸沉缓,体内错劲正沿着肾经逆流而上,将残存的雷能一点点压入丹田深处。每运转一圈,肋骨处便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他没停。
头顶甬道的碎石还在动。
不是自然滑落,是被人从外侧推开的声音。节奏很稳,间隔一致,至少有三四人在同时清理。火光先透了进来,映在坍塌的石台断面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他缓缓把钝铁剑横到身前,剑柄抵住掌心。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力气,现在连握剑的手都在抖。可他知道,来的人不会是援手。
火把照进密室,二当家的身影落在最前面。他站在通道口,背着手,脸上没有半分焦急,反倒像是等到了什么。
“你拿到了?”他问,声音比刚才更沉。
陈无涯没答。他只是慢慢抬眼,盯着对方脚下的位置——那里有一块未被雷火波及的青砖,上面刻着半个符文,和他怀里的残片边缘恰好能拼合。
“你来得真巧。”陈无涯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刚好赶在天罚停下的那一刻。”
二当家笑了笑,迈步走进密室。身后十几个喽啰鱼贯而入,手里都提着刀。他们没立刻围上来,而是分散站开,堵住了退路。
“你毁了天机卷。”二当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物乃山寨命脉,你一外人,竟敢擅动禁地,引动天雷,毁我宗门至宝?”
陈无涯冷笑一声:“若真是至宝,怎会被劈成这副模样?你口口声声说它是命脉,可我看你更怕它被拿走,而不是被毁。”
二当家眼神微闪。
陈无涯继续道:“你在等这一刻,对不对?等我把它取出来,等天罚落下,等它残损……然后你再出现,名正言顺地除掉我这个‘渎神者’。”
“放肆!”一名喽啰怒喝,往前踏了一步。
陈无涯不动,错劲却已悄然导入地面裂痕。刹那间,密室四角的碎石簌簌震落,头顶尘灰飘下,仿佛又有雷云凝聚。
众人脸色一变,脚步齐齐顿住。
“这地方本就承受过九道天雷。”陈无涯缓缓站起,一手扶剑,一手抬起,指向头顶,“谁再往前一步,谁知道下一击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没人再动。
二当家眯起眼:“你以为装神弄鬼就能脱身?今日你必死无疑。”
话音未落,他袖中寒光一闪,三枚黑羽镖破空而出,直取咽喉与双目。出手狠辣,角度刁钻,绝非寻常山寨头领该有的手段。
陈无涯没躲。
他在镖锋临面的瞬间,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偏转,错劲牵引颈椎微移,三枚镖擦着脸颊掠过,钉入身后的石壁,尾羽嗡鸣不止。
下一息,他已跃起,左掌拍向二当家胸口。掌风未至,错劲先侵,顺着对方迎击的手臂经脉逆行而上,逼得他动作一滞。
膝撞紧随其后,重重砸在腹部。
二当家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掀翻在地,火把脱手滚出数尺。其余喽啰惊呼欲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制震慑,一时不敢上前。
陈无涯单膝压住他胸口,右手掐住他下颌,力道极重。
“谁派你来的?”他问。
二当家嘴角溢血,却笑了:“你……以为这里是绿林据点?”
“说!”
“百年前……这里就是魔教幽影分舵。”他喘着气,眼中竟有几分得意,“天机卷从不曾离开此地,只是一代代藏匿、转移、守护……而你们这些正道蠢货,还以为是在对抗魔教,其实早就在我们的局中。”
陈无涯瞳孔微缩。
“那残章呢?是不是钥匙?真正的秘密在哪?”
“哈哈……”二当家笑声嘶哑,“残章毁时,影文自现。那是只有在毁灭瞬间才会浮现的真迹,记载着下一处藏匿地……你没看见?那你手上那点灰烬,不过废物罢了。”
陈无涯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影文会出现?”
“因为我看过一次。”二当家咧嘴,露出一口染血的牙,“十年前,前任大当家试图强行开启,结果天罚降临,卷轴焚毁,影文现形三息……可惜,他没看懂,就被雷劈成了焦炭。”
陈无涯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残章本身并非终点,而是触发线索的媒介。唯有在被毁的刹那,隐藏的信息才会显现。而他当时全神应对天雷,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影文内容是什么?”
“你猜。”二当家狞笑,喉间忽然鼓动。
陈无涯反应极快,手指猛地扣紧他下巴,向上一托。一颗黑色小丸从口中弹出,落在地上,散发出淡淡的腥甜味。
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魔教“血蛊”残留,来源标记:北冥堂】
果然是魔教的人。
他低头看着二当家,声音冷了下来:“你们在这里潜伏多久了?”
“从第一任大当家开始……”二当家咳出一口血,“我们的人,就一直在这儿。换身份,换名字,只为了等一个能打开天机卷的人。而你……你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所以你们让我进来,是故意的?”
“当然。铜片、密室、符文……全是饵。只要你碰,就会引来天罚。而天罚之后,便是影文现世。我们只需要等你失败,然后捡走剩下的东西。”
陈无涯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我没拿到残章,天罚还会降吗?”
二当家一愣,随即笑得更狠:“你以为天罚是护宝?不,它是试炼。只要有人触碰核心,就会触发。成败不论,只看生死。你能活下来,说明你……有可能是那个人。”
“哪个人?”
“能解开全部天机的人。”
陈无涯盯着他,错劲缓缓渗入指尖,顺着对方经脉探查。没有挣扎,也没有运气抵抗。这个人,已经放弃了。
“你们还有多少人?”
“杀了我也没用。”二当家闭上眼,“新的二当家……明天就会出现。”
陈无涯不再多问。
错劲猛然一震,直冲对方喉结。骨骼碎裂的轻响在密室中格外清晰。二当家身体抽搐了一下,头歪向一侧,再不动弹。
火把还在烧,光影跳动在他脸上。
陈无涯松开手,缓缓站起。四周的喽啰早已退到通道口,没人敢进来。他们看着地上尸体,又看看他,眼神里满是恐惧。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再动手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电痕仍未消退,紫中带黑,隐隐发烫。刚才那一战,错劲虽强,但经脉受损严重,若再战一场,恐怕撑不过十招。
可他不能停。
他弯腰,从二当家怀里摸出一块乌木令牌,正面刻着“巡夜”二字,背面却有一道细小的裂纹,形状像是一把倒悬的刀。
这不是山寨的信物。
他收起令牌,又看了一眼石台废墟。焦黑的残页只剩指甲盖大小的一角,但他记得最后看到的符号——三段式轨迹,起手、转折、收势,像是某种动作的记录。
或许,那就是影文留下的痕迹。
他转身走向出口,脚步有些虚浮。经过那块刻着符文的青砖时,他停下,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描摹那个半符。
触感粗糙,边缘清晰。
他忽然意识到,这块砖的位置,正好在石台正南三步,与井口、主寨大门形成一条直线。而这条线,贯穿了整个山寨的中轴。
如果符文与布局有关……
如果影文真的出现了,而他错过了……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密室外的黑暗。
远处,山寨的哨岗依旧亮着火光,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可他知道,这座山头早已不是什么绿林据点,而是一个埋藏了百年阴谋的牢笼。
他必须再下去一趟。
不是为了残章。
是为了那些没来得及看见的东西。
他扶着墙,一步步走出密室。身后,尸体横陈,火把将熄。风从井口灌入,吹动他残破的衣角。
走到通道尽头,他停了一下,从怀里取出那角残页,摊在掌心。
火光下,焦黑的边缘微微卷曲,中间几道模糊的线条静静躺着。
他凝视着那三段轨迹,尝试用错劲模拟运行。
刚一催动,体内真气便猛地拐了个弯,从带脉绕出,直冲肩井。虽然只持续了一瞬,但他清楚感觉到,那一瞬间的流畅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突破。
这不是武学。
这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他收起残页,握紧钝铁剑,准备迈步。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过墙壁——
那上面,原本空无一物的石面,竟浮现出几道极淡的墨痕,像是被火光照醒一般,缓缓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