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站在台阶拐角,肩头的血顺着粗布衣渗出,在晨光下凝成一片暗红。他没回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钝铁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后是青锋主峰的残垣断壁,前方则是通往山外的窄道,蜿蜒入林。
白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真要一个人去?”
他脚步未停,“掌门走了,这担子我得挑起来。若不联络绿林,异族再犯,谁来守这一线生机?”
她没再问,只将一包药粉塞进他行囊,“路上换一次,别拖成大伤。”
他点头,迈步下行。每走一步,肋骨深处就像有细针在搅,但他没放缓。他知道,此刻多耽搁一刻,那封藏在韩天霸手里的密信便多一分落入他人之手的风险。
天刚亮,山风带着湿气扑在脸上。老吴头已在半山亭等了许久,拄着枣木拐杖,手里提着一双新布鞋。见他下来,也不多话,直接递过去:“穿这个,山路硌脚。”
陈无涯低头看着那双鞋,针脚密实,鞋底厚实,像是赶了一整夜。他没推辞,蹲下身,解开早已磨破的旧靴,换上新鞋。鞋很合脚,踩在地上有种久违的踏实感。
“谢了。”他说。
老吴头摆摆手,“你替我们这些人扛着命往前走,一双鞋算什么。”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路上小心‘赤牙’和‘双钩’,这两股人最近不对劲。”
陈无涯眉头微动,“他们不是绿林盟下的分支吗?”
“名分还在,人心早散了。”老吴头咳嗽两声,“韩天霸当初留过话,说若局势有变,让你去黑石寨找接头人。可现在……”他没说完,只摇了摇头,转身慢慢走远。
陈无涯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背上行囊,继续前行。
山路难行,越往北,地势越陡。他中途歇了三次,每次调息都感觉经脉像被刀割过一般。真气尚未恢复,强行运功只会加重内伤,可他不能停。太阳偏西时,远处传来喊杀声,夹杂着兵刃相撞的刺耳声响。
他迅速闪入道旁林中,伏身观察。前方百步外,一座山寨横立山腰,寨门大开,火光冲天。两拨人正在厮杀,一方旗帜残破,依稀可见“赤牙”二字;另一方黑幡猎猎,绘着一对弯钩图案,正是老吴头提到的“双钩”。
地上已躺了十几具尸体,鲜血顺着坡道往下流,染红了石阶。活着的人红着眼互砍,有人断臂仍扑上前,有人倒地还抓着刀往前爬。这不是寻常火并,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杀。
陈无涯眯起眼,从怀中取出凌虚子临终所托的青锋令,又摸了摸腰间那卷残破的《沧浪诀》。系统在他脑中沉寂,似乎也在等待他做出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悄然靠近山寨侧翼。这时一名喽啰踉跄逃来,差点撞上他,嘴里喊着:“顶不住了!‘双钩’的人带了火油,要烧寨子!”
陈无涯一把抓住他:“谁下令开战的?”
“不知道!”那人惊魂未定,“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打起来了!说是‘赤牙’偷了盟主留下的信物,‘双钩’要讨个说法!”
他心中一沉。若真是为了信物,那这场火并不简单。韩天霸既然留下遗命让他前来,必有安排,如今却被内斗搅乱,若是让外人趁虚而入,整个绿林联盟都将陷入分裂。
不能再等。
他松开喽啰,纵身跃上寨墙边一块高石,抽出钝铁剑,运转“错练通神系统”,输入指令:“反向运行《青锋十三式》第三式,目标——震地制敌。”
【判定:错误合理化。真气逆冲奇经八脉,形成震荡波,释放方向锁定地面。】
他咬牙催动残存真气,剑尖朝下一划,非斩非刺,而是以错劲狠狠击向脚下石台。
轰!
一股无形气浪自剑尖炸开,地面剧烈震动,交战双方齐齐一个趔趄,数十人跌倒在地,手中兵器脱手飞出。刹那间,喊杀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抬头望来。
烟尘中,陈无涯立于高石之上,左手扬起青锋令,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凌虚子临终托付,今我代行江湖公义!此寨由青锋令接管,再有妄动者,视同叛盟!”
全场死寂。
有人认出了那块玉令,低声惊呼:“这是……青锋掌门信物?”
“他不是那个书院出来的怪人吗?怎么会有掌门令?”
“闭嘴!”一名满脸血污的老者拄刀站起,盯着陈无涯看了许久,忽然单膝跪地,“您……是来接应韩盟主遗命的?”
陈无涯没回答,目光扫过全场。两边人马虽仍对峙,但已无人敢轻举妄动。他知道,这一瞬的震慑足够了。
他缓缓收剑入鞘,走下高石,脚步沉稳,哪怕体内经脉因方才那一击再度撕裂,他也未露半分动摇。
“现在,这寨子由我说了算。”他走到寨中央的旗杆前,将青锋令挂在杆顶,任其随风轻摆。
一名“赤牙”头目不服,上前一步:“凭什么听你的?你既非绿林出身,又无盟主令……”
话未说完,陈无涯猛然转身,右手一抬,错劲暗涌,那人身旁插着的长刀竟自行震颤,咔的一声从中断裂。
众人皆惊。
“我不需要盟主令。”陈无涯冷冷道,“但我有青锋令,有凌虚子的遗命,更有能让你们活下来的本事。若你们只想互相残杀,我不拦。但若还想保住这条命,就听我的调度。”
他环视一圈,无人再言。
片刻后,一名“双钩”副首领抱拳:“愿听调遣。”
接着,“赤牙”那边也有人低头附和。
陈无涯点头,正要开口,忽觉脚下一软,膝盖微微发颤。他立刻扶住旗杆,掌心传来一阵灼热——那是青锋令残留的温度,也是责任的重量。
“先清点伤亡,埋葬死者,封锁寨门。”他强撑着下令,“派人守住四周高地,若有异动,立即示警。”
众人领命散去。
他独自站在旗杆下,呼吸渐重,额角渗出冷汗。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他最后力气,若再来一次,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这时,一名少年奔来,递上一碗热水:“大人,喝点吧。”
他接过碗,指尖触到碗沿时,忽然察觉一丝异样——碗底刻着极浅的符号,像是某种记号。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眼角余光扫过四周。
这座寨子,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他缓缓坐下,靠在旗杆边,右手始终按在钝铁剑柄上。剑柄沾了血,有些滑,他用布条缠了几圈,重新握紧。
夜风穿过寨墙缺口,吹动那面残破的“赤牙”旗,哗啦作响。
陈无涯盯着那面旗,忽然发现旗角被火烧过的痕迹里,藏着一行极细的小字——歪斜扭曲,像是被人用指甲匆忙划上去的。
他眯起眼,凑近去看。
那行字写着:“信物不在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