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停在三寸之外,寒意刺得喉头发紧。陈无涯没有眨眼,也没有后退,只是缓缓将手掌收回袖中,指尖还残留着那股热流的余温。
他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像石子落进死水:“你们拔剑的样子,倒是挺像回事。”
持剑弟子瞳孔一缩,手腕微沉,剑锋又向前递了半分:“少逞口舌之利!你体内气息紊乱,胸口有异动,分明是在炼化禁物。交出残页,或许还能免去搜魂之苦。”
陈无涯歪了歪头,左颊酒窝浮现,语气忽然变得认真:“我要是真偷了你们的东西,会站在这儿等你们找来?我会跑,会藏,会把它烧了换顿饭吃。可我没这么做——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抬起手,指向对方腰间罗盘:“你们靠那个铜玩意儿追到这里,说明它只能感应‘接触过的人’,对吧?那我问一句——既然这心法如此金贵,为何不锁在山门之内,反而让它出现在劫匪手里?”
两人脸色微变。
持罗盘者下意识握紧铜盘,指节泛白:“这是门派事务,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外人?”陈无涯摊开双手,“可你们刚才还说我身上有气息波动,说我在‘炼化’。如果我只是个路过的小民,碰都没碰过这东西,怎么会有反应?除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你们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谁触发了它的变化。”
风掠过树梢,带起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地。
片刻沉默后,持剑弟子冷笑:“巧言令色。你以为胡扯几句就能蒙混过关?《沧浪诀》乃我青锋镇派心法之一,历代传人均经掌门亲验,岂是你这种粗通文墨的乡野小子能妄议的?”
“镇派心法?”陈无涯反问,“那它怎么只剩半张纸了?被人撕走的?还是……本来就不完整?”
“住口!”另一人厉喝,罗盘猛然抬高,指针剧烈震颤,“你再敢污蔑门派传承,休怪我不留情面!”
陈无涯却不慌,反而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动,让对方同时绷紧肌肉。
但他只是伸手按住自己胸口,皱眉道:“你们有没有试过——有些东西,正是因为残缺,才更容易看清原本的模样?就像一块碎瓷,完整的瓷器你看不出裂纹,可一旦破了,每一道缝隙都写着它的来历。”
他盯着那柄半出鞘的剑:“你们练的是完整的功法,讲究循序渐进,气走正脉。可我拿到的是残篇,字都断了,句都不全。要练,只能瞎猜。结果呢?刚才是不是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持剑弟子眼神闪烁。
确实——刚才那一瞬,从他身上散逸而出的气息,并非邪道走火入魔的躁乱,也不是正统内力运行的平稳,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像是错乱的棋局突然走出了新路,明明不合规矩,却隐隐透出几分章法。
“荒谬!”持罗盘者咬牙,“武学自有定式,哪容你随意曲解!”
“曲解?”陈无涯笑了,“可你们不也常说,悟性比苦修更重要?有人读十年书不通一字,有人看一眼就懂全篇。也许这心法根本不需要‘完整’,它需要的是——一个看不懂规矩的人。”
他说完,忽然闭眼,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下一瞬,体内那股热流再度升起。
依旧是逆脊而上,绕颈分岔,但这一次,路径更清晰了些。一股细微的震动自丹田扩散至四肢,掌心再次泛起温热。
怀中的残页轻轻一跳。
对面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异样。
“他在运转!”持罗盘者低吼,“快制住他!别让他把禁法彻底激活!”
剑锋骤然出鞘三分,寒光暴涨。
陈无涯睁开眼,直视对方:“你们怕了?”
“放肆!”持剑弟子怒极,手腕一抖,剑尖嗡鸣作响,“今日若不拿下你,回去如何向执事交代!”
“交代?”陈无涯摇头,“你们到现在都没问我是谁,也没查我有没有恶意,只凭一张纸、一个罗盘,就要抓人押回山门。你们不是执法,是盲从。”
他退后半步,双掌虚张,摆出个不伦不类的起手式:“我可以现在就把这东西还给你们。但你们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祖师传下的功法其实错了,你们是继续错下去,还是找个敢犯错的人来改?”
林间寂静。
连风都停了。
持剑弟子脸色铁青:“你这不是求生,是挑衅。”
“我只是说实话。”陈无涯淡淡道,“你们觉得我是贼,是因为我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它主动选择了我?”
“妖言惑众!”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一道银光划破昏暗林间,直取咽喉。
陈无涯没有闪避,反而迎着剑势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天。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他体内热流猛然一滞,随即逆冲肩井,沿着一条从未存在过的经脉疾驰而下,汇入手太阴肺经。
一股奇异的力量自掌心喷薄而出。
不是劲气外放,也不是招式拆解,而是一种……扭曲的牵引。
那柄疾刺而来的长剑,在距离他喉咙一寸之处,竟微微偏转。
幅度极小,却真实发生。
仿佛空气中有看不见的丝线,轻轻拨动了金属的轨迹。
剑锋擦着脖侧掠过,削断几根发丝,钉入身后树干,发出“铮”的一声颤鸣。
陈无涯站着没动,呼吸略重,额角渗出细汗。
他知道,这不是他做到的。
是系统——又一次补全了不可能的路线。
而此刻,两名青锋弟子全都僵在原地。
“这……不可能。”持罗盘者盯着那柄歪斜的剑,“他没动,剑怎么会偏?”
“邪术!”另一人猛地抽剑回身,眼中杀意翻涌,“你用了什么手段干扰兵刃?”
陈无涯缓缓放下手,掌心仍有些发麻:“我没有干扰。我只是……用错了方式。”
“错?”对方怒极反笑,“你还敢提‘错’字?”
“对。”陈无涯点头,“因为你们练的是对的,所以永远想不到——有时候,错才是打开门的钥匙。”
他看着两人震惊未消的脸,忽然问道:“你们练《沧浪诀》时,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气行至膻中时会顿一下?或者,转关元时总有滞涩感?”
两人齐齐一怔。
这些细节,确实在入门初期出现过,后来被师父解释为“根基未稳”,勤修自解。
可眼前这个少年,连门派都没进过,竟一口道破?
“你怎么知道?”持罗盘者脱口而出。
陈无涯笑了:“因为你们练的是‘完整版’。而我练的,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狂妄!”持剑弟子怒喝,再次举剑,“今日就算你是奇才,也别想活着离开!”
剑势再起,比先前更快更狠。
陈无涯终于后退一步,双掌交错胸前,体内热流疯狂奔涌。
他知道,这一剑不会再偏。
他必须接。
可就在他准备硬扛的瞬间,胸口残页忽然剧烈一烫,像是被点燃了一般。
与此同时,脑中响起那道冰冷的声音:
“错误认知叠加,路径二次重构完成。”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顺着错乱的经络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