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冽辛辣的酒液如刀割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逼得他眼尾泛红,苍白的脸颊也染上病态的绯红。
“咳咳……真是好酒。”殷玄喘息着,用指腹抹去唇边酒渍,看向林刻,“林师兄,这酒……想必价值不菲吧。”
林刻面容平静无波:“凤阁出品,自然昂贵。”
“那就好。”殷玄笑了,拎着酒壶,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到林刻对面的软榻坐下。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被酒气与泪水洗过、愈发显得潋滟迷离的桃花眼,此刻却透出一种天真的残忍。
“师兄,你看。我答应帮你撬开叶野的嘴,代价却仅仅是放我进来看一眼,再听你告诉我一个更残酷的事实?这笔买卖,我亏了,亏得厉害。”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就像这酒,闻着醉人,喝下去……却只觉烧心灼肺。”
“所以?”林刻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可殷玄却又不说话了,他又仰头灌下一大口,试图用那灼热的液体压下心口翻腾的酸楚与钝痛。
“所以,我要加码。”他放下酒壶,努力让吐字清晰,但眼神却已染上迷离,显然是酒意上涌。
他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我要你……要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混乱的思绪中艰难搜寻着措辞,然而这现在吐出的要求,却让林刻的脸上第一次无法抑制地露出了惊愕之色。
他甚至下意识地,身体微微后倾,拉开了半分距离。
一个筑基期的杂役,竟敢对他这个金丹亲传说出“我要你”?
殷玄看着林刻骤变的脸色,明白对方想岔了,却并不急于纠正,反而扯出一个恶意的浅笑:“师兄,你方才那是什么表情?以为我也要将你当作炉鼎不成?”
他毫不掩饰地嘲弄道:“虽然……或许的确‘受益匪浅’……毕竟师兄修为高深,元阳充沛……但你们这些人,脑子里莫非就只剩这一种念头了?”
言罢,他猛地又灌下一口酒,辛辣感直冲头顶,眼前微微发花。
那股被强行压抑的、对叶野复杂的思念与抗拒,混杂着对萧琉铮彻底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潮水,轰然席卷而上。
“师兄,我好难过……真的……”
殷玄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与哽咽,他突然踉跄着向前一步,在酒意与情绪的彻底失控下,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了林刻瞬间僵硬的身体,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对方的肩窝。
“师兄……叶野……叶师兄……你在哪里……”
“殷玄,你放肆!”林刻又惊又怒,抬手欲推开他,却被少年死死抱住。
那单薄身躯剧烈的颤抖,以及迅速浸湿衣襟的滚烫泪水,竟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能压低声音,冷斥道:“你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师兄……师兄……”殷玄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反复地、混乱地低唤着,分不清是在叫林刻,还是在呼唤那个让他又念又本能抗拒的叶野,或是……那个刚刚将他抛弃的幻影。
林刻强压下心头的烦躁。
这个世界上,到底为什么有酒这种让人变得不再理智的东西!
殷玄的灵力是摆设吗?
可他又真切地感受到,殷玄现在的确是醉了……清醒的人,情绪不会这样癫狂……
对方疯了,他就要更冷静才行,林刻深吸一口气,运起灵力,试图逼出殷玄体内的酒气,同时出声提醒:“殷玄,你清醒点!”
“清醒?”殷玄却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林刻,含糊不清地呢喃:“师兄……我好怕……他们都不要我了……师兄……林师兄……我要你……”
“我要你……做我的人,追随我,甚至……和我一起离开这该死的玄天圣地……”
林刻彻底僵住,他压下心中的荒谬感与那点死灰复燃的野望,厉声道:“跟你走?殷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是天行峰亲传,圣子的表兄,圣地的亲传弟子都有魂灯在圣地核心供奉,一旦离开圣地范围或长时间失去联系,魂灯示警,立刻会有长老追查……你以为这是儿戏?想走就能走?”
“魂灯……”殷玄喃喃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随即,一个极其模糊的片段如同划过他混乱的脑海——
能欺骗过魂灯感应的替身傀儡符?
《修仙大全》里的……“寄魂傀符”?
只是那是四品的符箓……
“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含混不清地嘟囔着,眼神更加涣散。
林刻只当他是彻底醉糊涂了,根本不信,将人扶到一边,继续用灵力驱散着酒气:“就算有办法,我为何要跟你走?圣地有资源,有传承,有灵石法器,有我的根基……我跟着你有什么?一个自身难保、连筑基修为都要藏着掖着的‘炼气期’?”
“是自由啊……师兄,”殷玄几乎是脱口而出,整个人歪了歪头,又继续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真好,我终于……自由了。”
他说着“真好”,可晶莹的泪珠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滚落。
他迷蒙的泪眼望向林刻,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对方颈侧:
“林师兄……你说,你为了一个谢多罗,连我这样满身疑点的人都敢信,都敢交易……你骨子里,何尝不也是个离经叛道、不甘被束缚的人?那些资源,那些传承……你真的,还那么在乎吗?”
他摇摇晃晃地,指尖虚虚点向林刻的心口,身体软软地向一旁歪倒,又被林刻下意识地扶住。
“你若不是心里早就存了别的念头……怎么会留下来,听我说这些醉话?”殷玄微微睁大了眼睛,眸中水光潋滟,像是清醒了一瞬,又仿佛醉得更深,“你难道不是好奇……我能说出什么吗?”
“你又不是什么好人……林刻,你冷漠又理智,可心底又藏着那么重的执念……我们其实很像,都是被某些东西困住的可怜虫……作茧自缚。萧琉铮是我的牢笼……”
“那你的呢?是什么?”
“殷玄!”林刻低喝,试图打断对方这过于犀利的剖白。
他必须承认,自己心底确实盘踞着一些危险的念头——关于离开,关于魂灯,关于他曾经发现过,又谢多罗死后就似乎彻底断掉的那方势力。
他自信能从中挖出些什么,却又本能地抗拒与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危险牵扯过深。
之前的种种试探,他有七成把握确定殷玄与叶野关系匪浅,却又绝非他所想的魔修暗桩。
若谢多罗的线真的彻底断了,那么殷玄这个人,连同他可能掌握的手段……
究竟值不值得自己押上一切?
他等的太久了,从林道英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在等待。
他不想再等下去,可骨子里的谨慎与对全局掌控的渴望,又在警告他——
只有万无一失,才能做出决定。
而做出决定,就不能再后悔。
林刻定了定神,认真地告诉殷玄:“你应该清楚,我今晚带你来,从不是为了帮你。”
“殷玄,从一开始,我在骗你,利用你,为了取信你……我不惜先与你敌对,再故意让你答应我的条件,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完成林烬霄的吩咐,让你亲眼看到那一幕。”
“哦,我知道啊。”殷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