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琉铮并非不谙世事,自然明白其中暗示。
他本能地想避开,甚至想拂开那递来的手。然眼角余光瞥见林烬霄那带着审视与嘲弄的眼神,以及季云与其他同门投来的目光……
他不能露怯。
不能在这些“贵人”面前显得局促,更不能让林烬霄看了笑话。
尚且未到翻脸之时。
萧琉铮强迫自己放松,微微启唇,任由那温凉的羹汤滑入喉中。
一股精纯灵气瞬间化开,确实令丹田暖融,精神一振。
“如何?”林烬霄饶有兴致地问。
“多谢殿下,果然名不虚传。”萧琉铮声线平稳,甚至学着林烬霄的姿态,执起面前杯盏,向对方微一示意。
“喜欢便好。”林烬霄唇角微勾,视线转向侍立在萧琉铮另一侧的一名同样绝色、气质却更显清冷的男修,“萧师弟的金系灵力锋锐无匹,想必消耗不小。去,为萧师弟斟上‘九转凝神露’。”
那男修应声上前。他气质清冽如竹,偏生一双桃花眼,流转间自带三分魅惑,连萧琉铮都不由多看了一眼。
他执起玉壶,为萧琉铮面前玉杯斟满一种淡金色液体,那金露方一出现,便散出令人神魂舒泰的异香,只轻嗅便觉灵台一清。
“萧公子,此露采九种凝神花露,佐以星辰砂炼制,可涤荡神魂杂念,稳固道心,于境界感悟大有裨益。”
萧琉铮望着杯中流转的金色,又看向眼前这与殷玄气质迥异、眸中却隐有三分相似的男子,以及对方身上刻意散发出的、针对他灵根属性的吸引力……
一切都如同精心布下的陷阱。
林烬霄意欲何为?
是为恶心他,引诱他?
还是为了告诉他:这才是强者的世界,权力、力量、美色,予取予求。
你萧琉铮欲融入此间,得我提携,便须遵从规则,放下无谓的坚持和……对某个杂役弟子的执着?
正当此时,一阵急促脚步声打破靡靡氛围。
刘寻快步至林烬霄身侧,躬身低语数句。
林烬霄原本玩味的眼神骤然转冷,眉宇间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随即挥袖令其退下。
“萧师弟,”他重新看向萧琉铮,声线恢复慵懒,“看来你那位杂役弟子,似乎……出了些小状况。”
萧琉铮握杯的指节蓦地收紧。
“殷玄?”他沉声问,“他怎么了?”
“倒无大碍。”林烬霄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是水土不服,加上秘境受惊,又忧心你这师兄,心绪激荡引得那点微末灵力紊乱,连他那小灵兽也受了牵连。林刻已派人诊治。”
他顿了顿,唇角笑意加深:
“萧师弟不必挂心。本座既说了要‘提携’你,自会‘照拂’好你身边的人。他好生将养着,有专人看护,绝不会再出差池。”
“只是……”林烬霄话锋一转,“他这般依赖你,离你片刻便如此失态,可见心性脆弱,难成大器。长此以往,非但于修行无益,更会成为你的拖累与软肋。”
“萧师弟,”林烬霄声线带着近乎蛊惑的冰冷,“你身负九成九金灵根,前途无量,未来当立于圣地之巅,甚至……拜入圣主座下。你身边,不该是这等只会哭泣、惹祸、需你时时分心照拂的累赘。”
他抬手,指向侍立在萧琉铮身侧的男修,目光亦扫过楼内其他或明艳、或清冷、或妖娆的绝色炉鼎:
“看看他们。论容貌,未必逊于殷玄;论修为才情,更远胜于他;论知情识趣、善解人意,懂得如何侍奉强者、助其稳固道心、排忧解难……殷玄更是望尘莫及。”
“只要你点头,”林烬霄的声音清晰传入萧琉铮耳中,也敲在在场每人心上,“他们中任一人,都可以属于你。甚至……几个也无妨。这才是你该拥有的。而非被一个空具皮相、只会拖累你的杂役,绊住你登天步伐。”
“萧师弟,你……可想清楚了?”
整个月仙楼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靡靡的乐声仍在流淌,但所有人的心神都已被林烬霄这赤裸裸的、充满诱惑与压迫的招揽所吸引。
他们既羡慕这泼天的“恩赐”,又隐隐觉得圣子殿下这话……似乎对那位殷师弟过于刻薄了些?
但无人敢置喙。
刘寻低着头,心中暗叹:
来了,圣子殿下果然出手了!
这是要逼萧琉铮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选择。
是选择那“累赘”般的杂役,还是选择唾手可得的权势、力量、以及这令人艳羡的“享受”?
其他炉鼎的目光,也带着灼热和期待,聚焦在萧琉铮身上。
若能得此等天骄青睐,哪怕只是短暂的侍奉,对他们而言也是巨大的机缘。
萧琉铮坐在那里,置身风暴的中心。
手中的玉杯冰凉刺骨,杯中金色的凝神露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拖累吗?
曾几何时,在他疲于奔命、挣扎求存时,心底或许确实掠过这样的念头。一个没需要他时刻分心庇护,长得漂亮,总是惹祸,又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确实是沉重的负担。
可生死一线间,当他从冰冷的潭水中挣出,意识模糊濒临溃散时,脑海中最后清晰的——也是殷玄那双总是盛着水光、专注望着他的桃花眼。
那一刻,他忽然想通了。
离开了殷玄,
这世间还有谁会真正在意“萧琉铮”本身?
而非他九成九的金灵根,非他金丹期的修为,非他可能带来的价值?
只有殷玄。
无论是在凡俗泥泞中相互依偎取暖,还是在修仙界看似光鲜却危机四伏的圣地,殷玄都是他在这冰冷世间,唯一能抓住的、绝不会放弃他的存在。
他们是彼此血肉的一部分,早已无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