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看着前辈抗拒到几乎要跳脚的模样，心里那点刚燃起的火苗，“噗”地一下就被浇灭了，只剩一点湿漉漉的烟。
他慢慢垂下眼睫，没再坚持。
也是……前辈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看得上他呢？
他连自己的路都没想明白，不过是个为了点私心就莽撞闯进来，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糊涂蛋……
“喂喂！你别、别哭啊！” 无仙那本就虚幻的身影猛地一晃，光影乱闪，声音里透着一股手忙脚乱的真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哎呀，我最怕人哭了！真不是不想教你，是、是……”
殷玄茫然地抬起脸——他并没哭，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之前的激战和情绪翻涌，眼尾还泛着红，在晦暗光线下，落在无仙眼里，就成了十足十受了委屈、快要掉金豆子的模样。
无仙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殷玄肩头蔫蔫的梦缘，又瞥见地上断成两截的乌蛇鞭，最后定格在殷玄腕间那柄刚刚祭出、品相极佳却显然不怎么合他手感的“初雪”上。
“……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无仙的身影骤然凝实了几分，指尖一弹，一点温润金光便没入了梦缘体内。
梦缘只觉得一股暖洋洋、充满生机的力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之前的伤痛飞速愈合，连被压制的灵力都活跃了起来。
它惊喜地“咪呜”一声，用力蹭了蹭殷玄的脸颊。
紧接着，无仙抬手虚虚一抓。
断掉的乌蛇鞭和殷玄腕间的“初雪”同时飞起，悬浮在他面前。
他转头看向壁画上刻着自己道号“无仙”的那块地方，一道金光掠过，竟将整块刻字的石壁完整地“抠”了下来。
“借点火用用。”
他指尖金光流转，竟直接从殷玄体内勾出一缕精纯的冰冥火本源，随即，那石刻、断鞭、冰绡被无形的力量揉捏、锻造、融合。
光芒流转间，断裂的乌蛇鞭化作流动的金属精华，与“初雪”的冰魄云绡完美交融；那块刻着“无仙”的石刻则被炼成一枚核心符印，深深烙印进去。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
“喏，好了。” 无仙语气淡淡，将那柄全新的法器轻飘飘落在殷玄手中，“这法器名为‘千机’，用你的冰冥火做的引子，加了点我的幻化道印，应该更合你的脾气。它能随你心思变——鞭子、绸带、剑、绳子、盾牌……你想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好好温养，其成长上限远超之前，若你喜欢，待你元婴之时，足以成为你的本命法宝……不喜欢的话……”
他没再说出口，
虽然不在意，可是他……还是不想亲自告诉对方可以把自己的心血卖掉……
殷玄却根本没听见后面的话，捧着新法器，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被砸晕了的模样：“这……这是给我的吗？”
无仙看着他，想了想，又一道金光打入殷玄手里的《修仙大全》。
“再送你一篇《千机御器诀》，专门折腾这种能变来变去的玩意儿，配合你的灵力，效果更好。” 他赶紧强调，“……别这么看我了！我真的只能帮到这儿了！”
殷玄眨了眨眼，看着前辈那生怕他再“哭”的紧张样子，心里那点失落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软软的暖意。
他好像明白了，前辈拒绝他，不是讨厌他，而是……
平等地不想给任何人当师父。
这个认知让他豁然开朗。
他再次深深行礼：“前辈大恩，殷玄记在心里了！前辈不愿收徒，晚辈绝不再提。只是……前辈帮我这么多，可有什么地方，能用得上晚辈的？哪怕只是跑跑腿，送个信呢？”
无仙看着殷玄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哄好了，比打架还累。
他面上却还要端着那点摇摇欲坠的高深，光影微微晃动，装作沉吟片刻，才用一种交代毕生使命般的庄重语气，缓缓道：
“报答？嗯……你若真想，那就……替吾做个好人吧。一个心系苍生的好人。能做到吗？”
“做个……好人？”
殷玄愣住了。
这答案太宽泛，也太重了。
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凡俗挣扎求生的卑微，反杀萧公子时藏在心底的狠厉，云溪城外被迫杀人时的冰冷，王霜宁告诉他自己要做个好人的道心……他犹豫了一下，眼神里带着点自我审视的迷茫。
无仙倒是来了兴趣，光影往前凑了凑。
他早就“看”过这少年，心性干净，灵台澄澈，不然以他这点残存的力量，根本不会现身，更不会费劲哄他。
做个好人……
对这么干净的小家伙来说，很难吗？
殷玄心里念头飞转。
做个纯粹的好人？像壁画里那样为不相干的人对抗强敌？他现在还做不到那么无私伟大。
但是……
守护想守护的人，比如兄长、叶师兄、小白、王师姐……不主动欺负人，不滥杀，力所能及的时候，伸手帮一把……
这，他应该可以努力做到吧？
他之前……连林烬霄那样的人都没有废，不是吗？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无仙：“前辈，我会努力的！我答应您，一定努力去做一个……至少问心无愧的好人！”
无仙看着少年眼中从迷茫到坚定的细微变化，感受到他心念落定时的道心波动，光影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和……刻意模仿的老气横秋：
“吾又不是要你去当那割肉喂鹰的傻子。量力而行就好，记得带脑子，分是非。总不能别人要杀你，你还把脖子递过去？那叫蠢，不叫善。你还小，路长着呢，‘好人’这两个字到底该怎么写，慢慢琢磨吧……”
蹲在殷玄肩头的梦缘，听着自家年轻版尊上这番“语重心长”的教导，小爪子默默捂住了脸，嘴角抽了抽。
尊上啊……您顶着这张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说这种看破红尘的话……真的不别扭吗？！
它偷偷瞄了一眼殷玄，发现少年正一脸“聆听大道真言”的崇敬模样望着无仙，梦缘把到了嘴边的吐槽又咽了回去。
行吧……装x还是有用的。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尊上和主人……你们高兴就好。
殷玄将无仙的话默默记在心里，前辈的指点让他对前路似乎清晰了一点。
冷静下来后，他终于问出了最要紧的问题：
“无仙前辈，您知道我兄长萧琉铮现在在哪儿吗？还有，这地方为什么这么怪，能把修士的修为都压住？还有……这秘境的出口，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