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秘境。
殷玄刚解决掉一只体型硕大的怨念秽物,指尖从那消散的躯壳里捻出一粒白色晶石。
不等他递过去,肩上的梦缘已经急切地探过头,粉嫩的小舌头一卷,便将晶石卷入口中。
小家伙眯着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细细感受着灵力的回归,忽然,它用小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殷玄的衣领。
【主人,左前方,那边……感觉不太一样。】梦缘的神念带着一丝不确定,【那里的怨气,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稀薄了很多。】
任何一点不寻常,在这死寂之地都可能是线索。
殷玄精神微振,立刻调转方向,放轻脚步,朝着梦缘所指的位置谨慎摸去。
前行不足百丈,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浓雾竟真的渐渐淡去。一座庞大而残破的宫殿轮廓,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在幽绿矿石发出的惨淡微光中,缓缓显露真容。
宫殿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成,样式古朴,透着一股被岁月遗忘的苍凉。
无数巨大的石柱断裂、倾颓,殿门早已腐朽殆尽,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无声地张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
一股冰冷、死寂,夹杂着若有若无直钻心底的恶意扑面而来,让殷玄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本能地就想后退。
他脚下一顿,几乎要转身逃离。
【主人?】梦缘感受到他的迟疑,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殷玄冰凉的脸颊,【里面……感觉不到活物,但是……就是觉得很特别,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吸引我。】
殷玄闭了闭眼,攥紧微微发颤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污浊冰冷的空气,排斥感挥之不去,可兄长的踪迹或许就在其中。
他不能再放过任何可能。
“进去。”他声音发紧,将怀里的梦缘搂得更牢,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勇气,随即迈步踏入了那片幽深的黑暗。
殿内比外面更暗,只有几缕微光从头顶残破的穹顶缝隙艰难挤入,勉强勾勒出空旷大殿模糊的轮廓。
尘土味和一种东西彻底朽烂后的陈腐气息充斥鼻腔。
他的目光适应着昏暗,缓缓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周围的墙壁上,脚步不由得钉在原地。
墙壁上,覆盖着大片大片色彩斑驳脱落、却依然能辨认出内容的壁画。
只看了一眼,殷玄的呼吸就猛地窒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壁画描绘的,是一场屠杀。
一场针对凡人,或许还有低阶修士的、赤裸裸的、惨无人道的屠杀。
画面上,无数的人在烈火与刀兵中奔逃、哀嚎、倒下,天空被染成不祥的暗红,大地裂开狰狞的口子。
而制造这一切的,是几个悬浮在尸山血海上空、身着华丽道袍、面容模糊却威压滔天的身影。他们的眼神,是俯瞰蝼蚁般的纯粹漠然。
那壁画的手法带着一股强烈的、几乎要破壁而出的悲愤,将施暴者的残忍与被屠戮者的绝望刻画得淋漓尽致。
殷玄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壁画上那烈火焚城、尸横遍野的景象,猛地撕开了他记忆深处最血淋淋的伤疤——
云河城。
那段刚刚逃离家乡屠杀、以为找到喘息之地的短暂时光,最终以更惨烈的方式终结。
他记得冲天而起的血色光柱,记得耳边充斥的惊恐哭喊,记得熟悉的街巷在诡异阵法波动中轰然坍塌,空气里全是血腥和焦糊味。
他那时正跟萧琉铮赌气,揣着钱跑了出去……没走多远就后悔了,正想着买点什么回去给兄长赔罪……
结果为了救一个和爹娘失散、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自己被邪修布下的阵法捕捉,成了祭坛上的一员。
冰冷的锁链穿透肩胛骨,把他死死钉在冰冷的祭坛石面上。
邪异的符文像活的虫子爬上皮肤,贪婪吮吸着他的生机,那是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的剧痛,神魂被无形力量撕扯,眼睁睁看着周围同样被锁住的人一个个干瘪、化作枯骨……
整整五天五夜。
他比那些人坚持的久,却也已经到了极限……就在意识快要彻底消散时,是兄长来了。
那个他以为早已独自离开的殷琉铮,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混进了邪修中间。
当兄长身影出现在昏暗祭坛边缘时,在殷玄模糊的视野里,几乎带着光。
“殷玄……”兄长低沉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暴虐的怒意。
被从祭坛上解下,落入那个带着尘土和血腥味、却异常温暖的怀抱时,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攥着兄长的衣襟,意识涣散地呢喃:
“玄儿……听话……永远……和兄长在一起……”
后来,兄长利用周旋获得的信息,暗中联系上了恰好路过、手持帝印的皇室成员——姬行云。
最终的镇压,殷玄被安置在远处亲眼目睹。姬行云祭出那枚象征东州皇权的玉印,强大的力量让他本能地想要靠近那份安全感,可是兄长对此极其厌恶,当夜就带着伤重的他匆匆逃离了云河城,连大城都不敢再进,只敢躲进更偏远的山村……
结果,几年后又引来了县令之子那场新的祸事……
可眼前这壁画……
壁画里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路数显然与那些不入轮回,每年需要承受天罚的邪修不同,可他们——
竟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屠戮凡人?
天道法则呢?
东州皇室的帝印呢?
为什么……好像不存在一样?
就任由这些“仙人”,把人世间变成这副模样?
他猛地想起林烬霄曾经放过他的理由——他是凡人,受天道法则保护。
可这壁画里的场景,像一记沉重的耳光,把他用血泪换来的那点认知打得粉碎。
“为什么……”他喉咙干得发疼,“天道法则……帝印……为什么……会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