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殷玄落在他脸上的手还未离开,感受到他肌肉的瞬间紧绷,指尖下意识地又轻轻蹭了蹭。
奇异的,那头痛竟在这微小的动作中缓缓平息了下去。
林烬霄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他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宿的流浪犬,不自觉地用脸颊更紧地蹭了蹭殷玄的掌心,感受着那能平息他体内火焰与痛苦的冰凉气息。
他努力吞咽了一下,将喉间翻涌的、混合着食欲与迷恋的渴望强行压下,才仰起脸,带着无比的期待和怯怯的求证,小声问:
“哥……哥哥,这……这是奖励吗?”
殷玄愣了一下。
奖励?
他看着林烬霄那双纯粹依赖、仿佛将自己奉若神明的眼睛,心中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
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他仅仅给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好脸色”,竟能换来如此显着的效果。
真悲哀啊,殷玄。
他收敛心神,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如果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控制住自己,不再让我感到麻烦……那么,偶尔的奖励,也不是不可以。”
“记住,听话,才会有奖励。”
林烬霄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他忙不迭地点头:“烬霄会的,烬霄一定做最乖的。哥哥……哥哥不能再反悔!”
殷玄看着他这副急于表忠心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林烬霄汗湿的头发。
触感比想象中柔软。
“好了,你不是饿了?”
他边说边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颗乌漆嘛黑的辟谷丹,自己先面不改色地吞服了一颗,做示范般咽下,然后才拈起另一颗,递到林烬霄面前。
“吃这个。”殷玄看着他,刻意用了对方刚才期待的词汇,“是奖励,可以填饱肚子。”
听到“奖励”二字,林烬霄的眼睛果然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
他欣喜地伸出手,可当目光落到那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的小丸子上时,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
他甚至恃宠而骄的不想用手去接,低下头,嘴角委屈地向下撇着,小声嘟囔:
“骗人……哥哥骗人……这明明是惩罚……”
他才不信这东西能填饱肚子。
平时他要是饿成现在这个状态,至少都要吃两头羊的。
娘虽然经常骂他是个赔钱货,但每次都会给他做好吃的。
还有这个东西,看着就很苦……
烬霄最怕吃苦了。
林烬霄越想越沮丧,感觉自己期待落空,刚才的乖巧都白费了。
殷玄见他捏着丹药不动,脸上写满了抗拒,以为他需要稍微哄一哄。
他尝试放软了声音:“殿……”
刚吐出一个字,他立刻顿住,意识到这个称呼在此刻不合时宜,于是生硬地改口,声音比刚才更轻柔了几分:“……烬霄。”
他耐心地引导着:“吃了这个,就不饿了。”
林烬霄本来打定主意不吃,可听到殷玄这难得温柔下来的声音,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痒痒的,那点坚持瞬间动摇。
他瘪着嘴,不情不愿地接过丹药,却又忍不住凑到鼻尖闻了闻,随即被那寡淡中带着一丝药草苦涩的味道激得皱紧了整张脸。
他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殷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哥哥,你欺负我!”他捏着那颗“罪证”,仿佛拿着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这……这东西,阿黄都不吃的!”
阿黄。
这名字俗气又鲜活,带着泥土和烟火气,与“圣子殿下”这等尊称格格不入。
殷玄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探究。
知道得越多,便越容易瞻前顾后,甚至……产生不该有的共情。
他未来的敌人,不值得他心软。
可此刻,这些碎片般的线索——
娘亲、当大马骑、哥哥、乖孩子,还有这只名叫“阿黄”的狗——不受控制地拼凑在一起。
林烬霄的童年,是否也曾困于某个贫瘠的村落,与母亲相依为命?
他那失控的火灵体,是否让至亲视他为需要驯服的野兽,在恐惧与怜爱中辗转?不知他的母亲付出了何等代价,才将他送回这云端之上的圣地。他是否也曾怀揣着卑微的欢喜,试图讨好那些光鲜亮丽的兄弟姐妹?
而如今,活下来的,却是这个傲慢冷酷的玄天圣子,和那些欲置他于死地的所谓兄弟。
殷玄并非心疼他。
他自己的处境已是泥足深陷,过去亦是痛苦无比,又有谁来心疼呢?
他只是——只是忽然觉得,或许他可以……对自己,对那个曾经同样在恐惧中战战兢兢、渴望温情的自己,好上那么一点点。
殷玄伸出手,牵住了林烬霄滚烫的手掌。
“牵好,别走丢了。我带你出去。烬霄,哥哥带你去找真正的食物。现在,先乖一点,再忍一会儿。”
林烬霄的手先是本能地一颤,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灼伤殷玄冰凉的指尖。
然而,在听懂殷玄话语的瞬间,他的力道骤然放松,变得小心翼翼,紧紧回握住殷玄。
那双映着暗金火纹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嗯。”他点头,主动挨近殷玄,“烬霄牵好哥哥,烬霄最乖!”
殷玄不再多言,牵着他,辨认了妖气较为稀薄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外面风雪交加,失去法衣庇护,刺骨寒意瞬间穿透殷玄单薄衣物,冻得他牙齿打颤,步履维艰。
就在这时,林烬霄似乎感应到他的不适,一股温暖精纯的金色光芒自交握的手掌蔓延,化作无形护罩,将风雪寒意完全隔绝。
“哥哥,”林烬霄声音带着小得意,眼神清澈,“烬霄保护哥哥。”
感受着周身暖意,看着那张写满“求表扬”的,殷玄心中五味杂陈,却还是出言夸奖,“很厉害。”
两人在茫茫冰原跋涉,殷玄神识小心翼翼探出,只感应到远处元婴以上妖兽的恐怖气息,吓得立刻收回。
寻常妖兽最低也是金丹,他们根本惹不起。
就在殷玄几乎绝望时,一片巨大的、被厚厚冰层覆盖的湖泊出现在视野尽头。
殷玄眼睛一亮。
水里……会不会有鱼?
这冰原上寸草不生,连颗野果都没有,冰湖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拉着林烬霄快步走到湖边。
湖面冰层厚实,泛着幽蓝的光泽,深不见底。
怎么抓?
他盘算着:用“初雪”在冰面上凿洞,再将其垂入水中缠鱼?
至于下水……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记忆深处翻涌的冰冷与窒息感狠狠压了下去。
他现在没有法衣了,
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