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余一片荒芜。
他回忆起萧琉铮看他时的眼神，模仿着那种姿态，猛地用力，将紧挨着他的林烬霄一把推开。
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林烬霄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殷玄站在原地，下颌微抬，目光垂落，如同俯视，他模仿着记忆中那最伤人的腔调，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行。”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不容置疑的拒绝。
林烬霄愣住了，那双清澈懵懂的眼底迅速弥漫上被拒绝的委屈和一丝本能的阴鸷。暗金色的火焰纹路在他脸上似乎都明亮了几分，带着灼人的危险。
“为什么？”他追问，“为什么不行？哥哥！”
他周身失控的灵压带着热浪扑面而来，“你不是我哥哥吗？！”
殷玄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面对这金丹期修士无意识散发的威压，身体本能的害怕，却又莫名生出一种可以掌控的快意。
他甚至有些后悔选择了“初雪”这样灵巧的武器，若是有一条长鞭在手，或许……
更能助长此刻他急需的“气势”。
但他知道，他不能退。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面对一个理智全无、只凭本能行事的“幼童”兼“猛兽”，任何的软弱和退让，都会被视为默许和引诱。
而且，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褪去所有圣子光环、只剩下纯粹依赖与贪婪的林烬霄，殷玄心底竟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该有经验的。
再说，他殷玄，或许骨子里也藏着点“欺软怕硬”的劣根性。
面对全盛时期、心思深沉的林烬霄，他无力反抗；但面对这个心智退化、只会呲牙咧嘴的“大狗”……
殷玄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灼热的灵压上前一步，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了林烬霄脸心那朵暗金色的莲花纹路上。
林烬霄周身躁动的灵压微微一滞。
殷玄看着他那双混杂着委屈、愤怒和迷惘的眼睛，缓缓开口：
“林烬霄，”他叫他的名字，同时设定一个锚点，“你想吃我，是吗？”
林烬霄用力点头，眼神渴望。
“但在这之前，”殷玄的指尖微微用力，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回答我——你是个乖孩子吗？”
“乖孩子……”
林烬霄喃喃重复，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他脑海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像是急于证明什么，用力点头，
“烬霄……是乖孩子！娘说……乖孩子才有糖吃……”
“很好。”殷玄的声音依旧平稳，“乖孩子，不会做让别人害怕和痛苦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你刚才，吓到我了。这，不是乖孩子该做的。”
林烬霄愣住了，他看看殷玄严肃的脸，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仿佛随时会爆裂的暗金纹路，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委屈涌上心头。
他猛地摇头，急切地辩解：“不……烬霄不想吓哥哥，烬霄是乖孩子！哥哥别讨厌我……”
“证明给我看。”殷玄打断他，“控制住你身体里的火。让它听话。如果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又怎么能保证，不会在‘吃’我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我烧成灰呢？”
这个假设让林烬霄浑身一颤，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比刚才被拒绝时更加恐惧。“不……不会的，烬霄不会烧哥哥！”
“那就证明给我看。”殷玄收回手，抱臂而立，“在你完全控制住它之前，‘吃’这件事，想都别想。这是规矩。”
他抛出了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规则。
林烬霄站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挣扎。
体内焚心金焱的躁动和吞噬的欲望依旧在灼烧着他的理智，但“哥哥会害怕”、“会被烧成灰”、“会违反规矩”这几个念头，却又死死地拴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本能。
他看看殷玄冰冷而绝不容商量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体内不听话的火焰，最终，像一只被驯服前仍在龇牙的猛兽，极其不情愿地、一点点收敛了周身逸散的火星和狂暴的灵压。
他委委屈屈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把脸埋进殷玄那件红色法衣的袖子里，小声地、一遍遍地保证：
“烬霄是乖孩子……烬霄会听话……哥哥别怕……”
殷玄看着眼前这个暂时被“规矩”束缚住的庞然大物，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一丝。
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平静。
驯服一头失控的凶兽，远比杀死它要艰难和危险百倍。
但他别无选择。
在这片绝望的冰原上，他必须成为那个执鞭的人。
至少，在找到出路之前，他必须让这头危险的“大狗”明白——
谁，才有资格决定“给”与“不给”。
林烬霄抱着膝盖，脸埋在法衣袖子里，身体还在因为强行压抑本能而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委屈的呜咽。
殷玄看着他这副样子，与自己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掌控生死的圣子判若两人。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报复性的快意，有身处险境的忧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份依赖的异样感受。
但他需要立刻巩固这初步的“成果”。
犹豫了片刻，殷玄伸出手，带着冰凉的灵力，再次轻轻落在了林烬霄的侧脸上，那里的皮肤滚烫，暗金纹路微微凸起，触感奇异。
“乖。”
林烬霄浑身猛地一颤，呜咽声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哥哥……摸他了？
哥哥没有讨厌他，还说他……乖？
想清楚这一点，那让他发狂的、想要将眼前人吞噬入腹的欲望，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不少。
哥哥笑了吗？
好像没有，但哥哥的眼神……不那么冷了。
哥哥说的对，他刚才太坏了，所以哥哥讨厌他，不想看他。
现在他听话了，收敛了火焰，哥哥就高兴了，还摸了他……
虽然，脑海深处有些破碎的、不合时宜的画面在闪烁——
恢弘的宫殿、众人敬畏的跪拜、还有……烈火焚身般的剧痛——那些画面让他隐约知道，现在的场景不对劲，自己这副模样也不对劲。
可在林烬霄此刻混沌的本能里，他拒绝去深究。
他只想抓住眼前这片刻的温暖，只想待在哥哥身边，像记忆里娘亲模糊的叮嘱那样，当个“乖孩子”……
娘……
这个念头一起，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扎入脑海，让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嗯……”林烬霄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