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的杂役弟子引着萧琉铮和殷玄来到一处清幽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干净整洁，灵气也算得上浓郁，几竿翠竹倚墙而立，在暮色中投下摇曳的暗影，平添几分寂寥。
“萧师兄，这便是你的修炼居所了。”
杂役弟子将一个储物袋和一个刻有玄天圣地标记的玉牌奉上，“这是内门弟子的份例和身份玉牌，请收好。每月初一会有人送来新的份例。”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萧琉铮身后、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殷玄。
那眼神里没有外门广场上常见的鄙夷或贪婪，只有一丝纯粹的好奇，仿佛在观察一件稀罕却与己无关的物件。
可正是这份平静的审视，反而让殷玄更觉无所适从。
杂役弟子很快收回目光，又取出一块质地普通些的玉牌，递给萧琉铮：“我叫叶野，负责这片区域的杂务。这是我的通讯玉牌，若有什么事，无论大小，可以找我。”
萧琉铮面无表情地接过所有东西，包括叶野的通讯玉牌：“有劳叶师弟。”
“师兄客气了，分内之事。” 叶野不卑不亢，“若无其他吩咐，便告辞了。”
得到萧琉铮微微颔首的示意后，他才安静地退出了小院，顺手带上了那扇门，激活了院内的阵法禁制。
随着叶野的离去，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仙山暮霭的余晖透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暗影，也将伫立在厅堂中央的萧琉铮笼罩在一片昏沉的色调里。
他背对着殷玄，身影挺拔依旧，却散发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殷玄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从兄长身上弥漫开来的冰冷寒意，混杂着未散的余悸和……一种沉甸甸的、让他害怕的厌弃。
广场上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
圣子林烬霄那如同看货物般的审视目光，测灵石死寂的冰冷嘲讽，周围人群无声的鄙夷与嘲笑，还有……
兄长在那一刻骤然紧绷、几乎要择人而噬的侧影。
都是因为他啊……
他像一块甩不掉的污渍，玷污了兄长刚刚获得的、来之不易的荣光。
他不能……
不能再让兄长这样生气下去了。
他得认错，必须认错。
哪怕被打死，也比被这样无声的漠视要好吧……
殷玄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面上。
“兄长，玄儿错了……求您……别生我的气……”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惹圣子注意……不该去碰那石头……给兄长丢脸了……我……我……”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自责和害怕让他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只剩下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兄长，您罚我吧……怎么罚我都认……只求您……别……别不要我……”
他把自己蜷缩得更小，等待着即将降临的雷霆之怒，或是……
最后的判决。
萧琉铮缓缓转过身。
暮色将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伏在脚边、抖成一团的殷玄。
良久，直到隐约捕捉到对方眼里的绝望，他才伸出了手。
没有弯腰，也不是搀扶。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抬起了殷玄的下巴，力道很大，带着惩罚的意味，迫使殷玄不得不仰起头，直面兄长的目光。
那双眼睛中的情绪深不见底，翻涌着殷玄无法解读、却本能感到恐惧的暗流——
有未消的余怒，有深沉的厌烦，有一种被冒犯后的冰冷，更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丝……
连萧琉铮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掌控欲。
下巴上传来的力道捏得殷玄生疼，但他不敢挣扎，只能被迫承受着这审视的目光。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沾湿了萧琉铮捏着他下巴的手指。
萧琉铮的目光落在那张沾满泪痕、惊惶失措却依旧美得惊人的脸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更冷了几分。
“生气？” 他终于开口，“殷玄，你以为我现在还有‘气’可生？”
他捏着殷玄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下的皮肤冰凉细腻，却只让他想起这东西惹来的麻烦。
“从你娘带着你进了殷家，害死我爹开始，我就没有‘生气’的资格了。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舔血！而你……”
萧琉铮的声音陡然压低，俯身逼近，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殷玄脸上：
“你倒好！才入圣地，脚跟都没站稳，就敢在圣子面前……卖弄你那点颜色？你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还是觉得，攀上圣子这棵大树，就能摆脱我这个‘冒牌货’兄长了？”
“不！不是的！兄长！我没有！”
殷玄被这诛心的指责吓得魂飞魄散，剧烈地摇头，“我……我不敢！我从来不敢那么想！我只是……我只是怕……我怕他为难你……我怕他看出什么……我不敢不抬头……我不敢不回答……我不敢不去测……”
“怕？” 萧琉铮冷笑一声，“你的‘怕’，就是把自己送到别人眼皮子底下，任人评头论足？你的‘怕’，就是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像个笑话一样，看着自己的‘侍从’被圣子当成玩物打量？”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刮过殷玄惨白的脸：“殷玄，你给我听清楚。在这里，在玄天圣地，你唯一的价值，就是闭上嘴，安分的待在我身边，我还能赏你口饭吃！收起你那点凡尘里带来的、和你那个从风月楼里出来的娘一样的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你的脸，只会带来灾祸！今天圣子觉得‘可惜’，那是你运气好。若他真对你起了兴致，你以为你能反抗？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废物，去对抗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