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局后院的守护纪念堂,总在清晨飘着淡苦的艾草香。陈叔每天天不亮就来,先给石碑旁的老槐树苗浇海眼水,再用软布擦一遍碑上的字 —— 尤其是 “张守业”“张九锁” 那两个名字,擦得格外仔细,像是怕岁月把它们磨淡。平安总跟着他,红毛上沾着晨露,蹲在石盆边盯着漂在水面的槐叶,偶尔用鼻尖轻轻碰一下,像是在和水里的倒影打招呼。
我这天来得早,刚走进后院就看见陈叔在翻铁皮盒 —— 里面装着老头子留下的艾草束、父亲的半块旧怀表,还有阿秀的布娃娃。“你看,九锁这艾草竟发了芽。” 陈叔的声音带着惊喜,手里捏着一小株嫩绿的艾草,是从干束里钻出来的,根须还沾着点铁皮盒里的旧土,“都说艾草认主,这是九锁还惦记着咱们,惦记着这人间呢。”
我接过艾草,指尖碰到嫩茎,传来一阵温软的痒 —— 像小时候老头子用艾草叶蹭我脸颊的触感。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夹着的一张老照片,赶紧从办公室取来: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父亲抱着三岁的我,老头子站在旁边,手里举着刚编好的艾草蚂蚱,背景是福安里的老槐树,树底下还趴着只小黄狗,和平安现在的模样有几分像。“这照片我还是第一次见。” 陈叔凑过来看,眼眶慢慢红了,“那时候九锁还总跟我说,等你长大了,要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有我们护着你。”
正说着,沈青梧抱着一摞档案走过来,封面上写着 “张氏主脉守护录”。“这是我整理的守业前辈和九锁前辈的资料,从海眼镇水到望龙门除煞,每一步都记下来了。” 她翻开其中一页,里面夹着片压平的槐叶,是蓝布褂童魂最后留下的那片,“以后局里新来的人,都得学这份资料,让他们知道,咱们今天的安稳,是前辈们用命换的。”
赵莽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带着爽朗的笑:“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新招的外勤组小子们想听听当年除煞的事,我带他们来沾沾前辈的光。” 只见五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跟在后面,眼睛里满是好奇,其中一个瘦高个指着石碑上的名字问:“张前辈,守业前辈和九锁前辈真的能引动主脉煞气吗?”
我蹲下身,指着纪念堂里的桃木剑和守煞印:“不是煞气厉害,是他们心里的守护厉害。当年你守业前辈在海眼,用桃木剑硬扛煞根,不是不怕疼,是怕煞气漫到岸上,伤了老百姓;你九锁前辈藏了几十年的线索,不是不累,是怕咱们走弯路,怕孩子们再遭罪。” 平安像是听懂了,走到年轻人身边,用脑袋轻轻蹭他们的手,红毛上的艾草香飘在空气里,让原本紧张的年轻人放松下来。
中午的时候,福安里的王大娘带着三个孩子来了,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的馒头和腌好的咸菜。“知道你们忙,给你们送点吃的。” 王大娘走进纪念堂,对着石碑鞠了三躬,嘴里念叨着,“九锁,守业,你们放心,福安里现在好得很,孩子们天天在槐树下玩,再也没听过哭声了。”
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正是当年在福安里被我们救过的孩子,她手里拿着个布娃娃,和阿秀的那个很像:“张叔叔,这是我做的娃娃,我想放在阿秀姐姐的旁边,让她也有新娃娃玩。” 我接过娃娃,放在阿秀的布娃娃旁边,两个娃娃并排坐着,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平安凑过去,用鼻尖碰了碰新娃娃,像是在欢迎它。
下午的时候,我们带着外勤组的年轻人去了海眼。水面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的镇水桩,桩顶的黑木牌泛着淡金的光,与远处文心碑的蓝光连成一道线。
“这就是三心镇煞阵的三个节点,海眼控水,文心碑镇气,守煞祠聚灵,后来加上祖祠的四象阵,就再也不用担心煞气泄露了。” 沈青梧指着水面,给年轻人讲解,“当年守业前辈在这里贴镇水符,手指被煞气染黑,却没松开符纸,就是怕这水脉出问题,怕老百姓喝不上干净的水。”
赵莽突然指着远处的芦苇荡:“你们看,那时候我就在那边,用镇魂鞭缠住影煞,差点被拖进水里,还是老张和平安救了我。” 年轻人里有人问:“赵组长,当时你不怕吗?” 赵莽摸了摸平安的头,笑着说:“怕啊,怎么不怕?可你看这水,这芦苇荡,还有老百姓的笑脸,怕也得上,因为这是咱们的责任。”
夕阳西下时,我们回到灵异局。纪念堂前的老槐树苗已经长到半人高,叶子在风中簌簌响,像在唱一首温暖的歌。陈叔把那株发了芽的艾草种在树苗旁边,培上福安里的土:“让艾草陪着槐树长,就像九锁陪着守业,咱们陪着前辈们,一起守护这人间。”
我摸了摸内兜的 “安” 字玉佩,它突然微微发烫,抬头看向文心碑的方向,碑顶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光,守煞祠的香烟也飘得很远,与纪念堂的艾草香缠在一起 —— 这是先辈们在回应,是封印稳固的证明,是人间无煞的安宁。
沈青梧整理完最后一页档案,把父亲的日记和老头子的纸条放进铁皮盒,锁好:“以后这就是局里的传家宝,一代传一代,让守护的故事永远传下去。” 赵莽带着外勤组的年轻人去食堂吃饭,笑声飘满了整个院子。平安趴在纪念堂前,尾巴轻轻扫着地面,红毛上沾着的槐叶碎在夕阳下闪着光。
我坐在石碑旁,看着眼前的一切:陈叔在给树苗浇水,沈青梧在整理档案,赵莽在和年轻人说笑,平安在旁边打盹,远处的天是淡粉色的,风里带着槐叶的甜香。突然想起老头子当年说的话:“狗蛋,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辈辈人的事,是每个想让人间安稳的人的事。”
现在终于懂了,所谓 “人间无煞”,不是没有黑暗,是有人把黑暗挡在身后;所谓 “传承”,不是记住名字,是把前辈的守护放在心里,用自己的方式,继续护着这人间的阳光、清水和孩子们的笑脸。
夜色慢慢降下来,纪念堂的灯亮了,暖黄的光裹着石碑,裹着桃木剑,裹着守煞印,裹着我们每个人的身影。平安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用脑袋蹭我的手,喉咙里发出温软的呜咽 —— 像是在说,以后的路,我们还一起走,还一起守护这人间。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以后会有更多人,像父亲、像老头子、像我们一样,握着桃木剑,带着槐叶灰,守着这人间的水脉、土地和孩子;会有更多艾草发芽,更多槐树长大,更多的故事被传颂,更多的安宁被守护。
因为,这人间值得,这守护值得,这传承,永远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