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旗袍的女人叫沈青梧,她说自己是天枢司代管的档案管理员,真正身份是镇魂司主事。长廊尽头的房间里,靠墙的架子上堆满了卷宗,最上层的木牌写着 “民国三十八年”,牌角缠着圈红绳,和我脖子上铜钱的红绳是一个颜色。
“张前辈当年离职时,把天枢司的印信藏在了苏先生的酒葫芦里,” 沈青梧从抽屉里拿出个黄铜托盘,里面摆着三枚铜扣,扣面上分别刻着 “天”“枢”“司”,“您现在把印信拿出来,就能重新执掌天枢司。”
老头子没接铜扣,反而指着墙角的铁柜:“先打开三号柜。”
铁柜上了三把锁,锁孔形状古怪,像用指甲抠出来的。沈青梧刚要拿钥匙,老头子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 —— 是我小时候给他补衣服用的顶针,黄铜的,边缘坑坑洼洼。他把顶针往中间的锁孔一按,“咔哒” 一声,锁开了。
“这是…… 苏先生的顶针?” 沈青梧的眼睛亮了,“卷宗里说,苏先生能用顶针当钥匙,开遍灵异局所有的锁。”
铁柜里整齐地码着木箱,最上面的箱子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苏老头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留给瞎子的下酒菜”。老头子打开箱子,里面没有酒,只有半块发霉的馒头,和一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中间的穿布褂,眉眼和老头子一模一样,应该是年轻时的他;左边的穿军装,笑得露出半截牙,是年轻时的苏老头;右边的穿长衫,戴着金丝眼镜,嘴角的弧度让我后背发毛 —— 是刘崇文。
“民国三十七年冬,我们三个在文渊阁旧址烧了半座楼,” 老头子拿起照片,指尖在刘崇文脸上划了个圈,“当时他说要改邪归正,还把《镇邪策》的残页给了我。现在看来,都是装的。”
沈青梧突然从卷宗里抽出张纸,上面画着幅地图,用朱砂标着个红点:“这是苏先生失踪前标注的位置,就在城南皮影戏班的地窖里。刚才发现的尸体,脖子上的伤口里掺着驴皮屑 —— 皮影戏班用的就是驴皮。”
我突然想起班长那支钢笔,笔帽上的 “知” 字刻得很深,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而照片里刘崇文的手指,指甲缝里沾着墨,和钢笔尖的墨色一模一样。
“去皮影戏班。” 老头子把照片塞进怀里,铜扣在托盘里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次得带足家伙。”
天枢司的仓库在地下二层,沈青梧打开门时,我看见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 “武器”:缠着红绳的桃木剑,装着黑狗血的瓦罐,还有个缺了口的瓷碗,碗底刻着 “苏” 字 —— 是苏老头当年喝酒用的。
“这是‘镇魂碗’,” 沈青梧拿起瓷碗,碗沿突然渗出些酒渍,“苏先生当年用它装过文渊阁的墨汁,能镇住被书墨气养着的邪物。”
老头子从仓库深处拖出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件崭新的布褂,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符咒,针脚和我给老头子补衣服的针法一模一样。“这是给你准备的。” 他把布褂扔给我,“穿上它,勾魂丝近不了身。”
我穿上布褂时,领口的符咒突然发烫,像有只手在里面攥着。沈青梧指着领口内侧:“看,这是用‘锁魂针’绣的,张前辈当年教苏先生的针法,能把人的魂魄锁在衣服里。”
去往城南的路上,沈青梧给我们讲了灵异局的规矩:“局里分三司,镇魂司管恶鬼,拘灵司管精怪,天枢司管人间的邪术 —— 比如文渊阁的炼丝术。当年您三位就是天枢司的铁三角,可惜……”
她没说下去,但我看见她旗袍开衩处的红绳动了动,桃树叶的边缘泛着黑,像是沾了墨。
皮影戏班的后台弥漫着股驴皮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尸体躺在戏台后面,是个穿戏服的老头,脖子上的伤口比苏老头和班长的都宽,里面嵌着些碎纸片,拼凑起来是个 “影” 字。
“是‘皮影煞’,” 老头子蹲下身,用镇魂碗舀了点地上的血,血在碗里打着旋,“用活人血混驴皮胶,把人的魂魄封在皮影里,再用勾魂丝牵着 —— 刘崇文这是想炼‘百鬼皮影阵’。”
戏台上方的横梁上挂着串皮影,有男有女,个个瞪着黑眼珠,像是用人的指甲壳做的。我突然发现最边上的那个皮影,穿着军大衣,手里举着个酒葫芦 —— 是苏老头的样子。
“苏老三的魂魄被封在里面了,” 老头子的声音发颤,从布包里掏出那半块发霉的馒头,往皮影上一贴,“当年他总抢我的馒头,说要留着当护身符。”
馒头刚碰到皮影,皮影突然冒出黑烟,横梁上的其他皮影同时动了起来,细线牵着它们往下飘,像一群吊死鬼。沈青梧突然甩出红绳,缠住最前面的皮影,红绳上的桃树叶瞬间烧成了灰:“它们怕阳气!”
我想起脖子上的铜钱,摘下来往空中一抛,铜钱在戏台中央转了个圈,“张、安、苏” 三个字发出金光,皮影们像被无形的墙挡住,纷纷往后退。老头子趁机跳上横梁,把苏老头模样的皮影摘了下来,塞进镇魂碗里。
“嗷 ——” 碗里突然传出声惨叫,像无数人在同时哭喊。我看见碗底的 “苏” 字渗出些血,和铜钱上的红绳融为了一体。
镇魂碗里的皮影还在挣扎,苏老头模样的剪影在碗底缩成一团,驴皮边缘渗出些黑血,滴在 “苏” 字上,竟晕开个模糊的 “刘” 字。
“他没死透。” 老头子突然把镇魂碗往桌上一磕,碗沿磕出个豁口,皮影猛地舒展成张人脸 —— 正是刘崇文的模样,眼镜片反射着冷光,“文渊阁有种‘皮影替身术’,用自己的指甲混驴皮胶,能做七个替身,死一个,魂就躲进下一个里。”
我突然想起地下室里刘秀才倒在地上时,手指缝里沾着些白色的粉末,当时以为是墙灰,现在想来,是驴皮磨的粉。
沈青梧从卷宗里抽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七个小人,每个小人脚下都标着地点:“第一个在筑梦小学地下室,第二个在城南皮影戏班,第三个……” 她指着最后一个小人,“在灵异局的档案室。”
话音刚落,墙角的铁柜突然 “哐当” 响了一声,三号柜最底层的木箱在晃动,箱盖缝隙里钻出根银线,细得像头发丝,正往沈青梧的旗袍里钻。
“小心!” 我拽住她的胳膊往后退,铜钱上的红绳突然绷紧,银线碰到铜钱的瞬间,像被火燎过似的蜷成一团,掉在地上化成了灰。
老头子已经撬开了木箱,里面没有档案,只有个巴掌大的皮影,穿着青布长衫,胸前别着枚铜扣 —— 是灵异局的 “执律司” 徽章。
“内鬼在执律司。” 老头子捏着皮影的脖颈,皮影突然张开嘴,吐出半张纸条,是刘崇文的字迹:“《镇邪策》全卷在文渊阁总坛,用‘三命盘’可换。”
“三命盘?” 我摸着脖子上的铜钱,突然明白这枚命盘锁不只是 “张、安、苏” 三个人的命,刘崇文要的是把它拆开,用三个人的命魂分别解锁《镇邪策》的三卷。
离开戏班时,沈青梧突然指着我布褂的后背:“看,针脚变了。” 我回头一看,原本杂乱的符咒竟拼成了个 “局” 字,像是老头子趁我不注意时补上去的。
“从今天起,你就是天枢司的人了,” 老头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布褂上的符咒烫得我后背发疼,“明天去拘灵司借只‘谛听犬’,咱们去挖刘崇文的老巢。”
我摸着脖子上的铜钱,突然明白这枚命盘锁锁的不仅是我们三个人的命,还有整个灵异局的过往。而刘崇文藏在暗处的手,已经开始拨动命运的丝线,下一个被缠住的,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