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窟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篝火不安地跳跃,映照着两人之间巨大而无形的鸿沟。
你没有再试图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忍受着伤口的抽痛和体内力量的躁动,等待着。你那非人的耐心,此刻反而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珊瑚宫心海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并非因为平静,而是极度的恐惧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依旧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但理智正一点点地从那片冰冷的恐惧之海中挣扎浮起。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透过凌乱发丝的缝隙,警惕地窥视着那个如同深渊化身的男人。
你没有动。
那双曾引动雷霆的眼睛此刻沉寂下来,里面没有杀意,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沉重的疲惫,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像是看着某种无可避免的宿命。
终于,她颤抖的呼吸稍微平缓了一些。
你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你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缓缓地、极其明显地,向后退了半步,进一步拉大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这个细微的、表示退让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冷静下来了吗,珊瑚宫小姐?”
你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刻意放缓了语速,压低了音量,仿佛怕惊扰一只受惊的鸟儿。
心海没有回答,但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她用极其细微的动作,点了点头。
你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痛楚,也带着决绝。
你知道,接下来你的话,将决定海只岛乃至整个稻妻的未来。
“这场战争——”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磐石砸入死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必须终止。”
心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但更多的仍是警惕和怀疑。
“【眼狩令】,【锁国令】……”
你继续道。
你的目光越过心海,仿佛看向了稻妻城的方向,看向了那片被阴云笼罩的天空:
“这些错误的政令,是这一切痛苦的根源。它们……必须被废止。”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心海心中炸响。
废止眼狩令和锁国令?这是反抗军起兵的根本诉求,是他们付出无数牺牲所追求的目标!
如今,竟然从幕府的最高将领之一,雷电将军的亲信口中说了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试图去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她看到的是一张因失血和痛苦而苍白憔悴的脸,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锐利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坚定。
“你……凭什么……”
心海的声音依旧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但已经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你说这些?你是幕府的奥诘众,是将军的利刃……”
“就凭我手中的刀,以及我这……被诅咒的血脉所能做到的事。”
你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
“我会返回稻妻城。但不是我‘活着’回去。”
你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心海脸上,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计划:
“我需要你,珊瑚宫心海,以及海只岛的力量,秘密送我回去。同时,向外界宣布——千里佑,已战死于八酝岛。”
心海瞳孔再次收缩。
假死?秘密返回?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解析这背后的意图和风险。
这太疯狂了!但……如果这是真的……
“作为交换——”
你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在我行动期间,海只岛反抗军必须减缓进攻节奏,尽量避免大规模正面冲突,减少……无谓的伤亡。”
你说出最后几个字时,目光扫过一旁沉默悲戚的阿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
那些伤亡,不仅仅是数字,是义常,是无数个阿纯,也是你肩上无法卸下的重负。
心海紧紧抿着嘴唇。
减缓进攻?这意味着将战略主动权拱手相让,风险极大。
但若对方给出的筹码是废止眼狩令和锁国令……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她压下内心的恐惧,去进行这场疯狂的博弈。
“你返回稻妻城……要做什么?”
她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你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彻骨,那其中蕴含的杀意,甚至比你之前失控暴走时更让心海感到恐惧,因为这份杀意是绝对清醒、绝对理智的。
“清扫蛀虫。”
你吐出四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如山海:
“所有扭曲将军意志、为一己私利荼毒稻妻、挑起这场战争的人——从九条孝行开始,一个不留。”
心海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暗杀天领奉行家主及其党羽?!这是要将稻妻统治阶层彻底颠覆!
“然后呢?”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发紧:
“清扫之后呢?你如何废止眼狩令?将军的意志……你如何改变?”
你沉默了。
岩窟内只剩下火苗噼啪的声响和你沉重如风箱的呼吸。
良久,你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岩层,直视那高悬于众生之上的天守阁。
你的眼神中,恐惧、挣扎、敬畏最终都被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所取代。
“……我会走向天守阁。”
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命运:
“依据古老的法则,向她——向雷电将军本人,发起【御前决斗】。”
“御前决斗?!”
心海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那是一条有死无生的绝路!败者无需多言,即便是胜者……挑战神明本身,就是最大的亵渎与疯狂!
“你……你会死的!没有人能……”
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再次颤抖起来。
“我知道。”
你打断她,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疲惫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苍凉和一丝解脱:
“但这或许是唯一能让她‘看见’真实、让她‘听见’众生愿望的方式。也是我……能为这片土地,所做的最后【存护】。”
【存护】。
你说出了这个词。
不再是作为幕府的武器,而是作为你自己——千里佑——所选择的道路。
岩窟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心海怔怔地看着你,看着这个仿佛背负着整个稻妻黑暗前行的男人。
恐惧依旧存在,但此刻,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复杂的情绪压倒了一切。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明白了你身上那种非人力量的来源,或许并非纯粹的毁灭,而是某种……极端扭曲却无比沉重的【存护】。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尽管双腿依旧发软,但她强迫自己站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试图找回一丝属于“现人神巫女”的仪态。
她迎上你的目光,冰蓝色的眼眸中,恐惧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决意所取代。
那里面有权衡,有怀疑,但最终,是对和平愿景的极致渴望,压过了一切。
“……好。”
良久,一个清晰的、带着微颤却异常坚定的字眼,从珊瑚宫心海的唇间吐出。
“海只岛,会与你达成这项‘交易’。”
一场以稻妻的未来为赌注,以生命和信仰为筹码的残酷交易,在这阴暗潮湿的岩窟中,于曾经的死敌之间,悄然缔结。
风暴,即将以另一种方式,席卷鸣神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