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闻秋和柳夏在外面一玩就是半个月,颇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意味;张思明一直守在塞北官道上监工,顺便帮助第一、二批粮草进入己方粮仓,还要时时提防李承羽,暂时抽不开身。
能帮忙分担军务的人都不在,花边和海勒森又带孩子又干活,都要崩溃了。
此刻,花边正在自己的帐篷里来回踱步:“完啦完啦完啦。”
“怎么啦?”海勒森坐在一旁,问。
“申城的锦衣卫来信说,李承羽派了个什么钦差大臣去了申城,把陆安国对地方粮仓的管理权全收回啦。”花边对海勒森缓缓叙述道,“我们的粮草一时半会儿供不上啦。”
“啊?那这……”海勒森被惊了一下,旋即消化一下,“陆安国给我们偷偷供粮这件事儿没被人发现吧?”
“这倒还没有。”花边摇摇头,羽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陆安国假账做得好,那钦差心思好像也不在那上面,总归是混过去了。”
海勒森一听陆安国的行为没有被那钦差发现,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没被发现就行。”
“但是吧……”花边并没有因为陆安国暂时安全就放松,反而将背绷得更直,“锦衣卫这边来信,说……那位钦差大臣,也姓江名子忠。”
“啊?”海勒森大脑有些转不过来,只觉得此事不对劲,“应该是……重音?或者是重名?”
“不不不,不是重音或重名。”花边觉得有点热,便抬起羽扇扇了扇风,“据他们而言,那人长得跟我们刚逮住的江子忠一模一样。”
“啊,我头有点儿疼。”海勒森是真的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他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始终不明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江子忠?或者江子忠应该没办法这么快就在两地来回吧?”
“是啊,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江子忠。”花边点点头,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去审审他,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是西施、谁是东施。”
……
“江子忠,你回答我,既然江子忠在这里,那申城为何还有一个江子忠?”花边蹲在江子忠身边,眼睛死死盯着江子忠,仿佛要将他盯穿。
“我不知道。”江子忠躺在草席上,表情僵硬,“反正我是正牌江子忠就对了。”
“你少来这套。”花边知道江子忠这人很聪明,所以对他的话一直秉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这些都是我的锦衣卫亲笔汇报,我不信这是巧合。”
“花大人,您也读了这么多年书了,好歹是个状元,有些道理您又不是不知道。”江子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死活不肯透露关于另一个江子忠的一点点消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汉这么大,巧合的事多了去了,花大人难到都要怀疑吗?”
“江子忠,你少给我打岔。”花边看江子忠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知道关于另一个江子忠的消息,而且肯定不止一星半点,“你还没资格教训我。我只问你一句话,那个江子忠到底是你什么人?”
“这花大人就冤枉小的了。”江子忠淡淡,“那人不过与我同名,东施效颦罢了。”
“东施效颦?”花边见这人油盐不进,一时间竟然抓不住他的弱点,忽然心生一计,“到底是谁东施效颦自己心里清楚。”
江子忠没戴面纱,虽然在极力控制,但花边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好像抓到重点了。
“到底是谁东施效颦我不知道。”江子忠不知道花边看没看见自己的表情,整个人又心虚又紧张,“反正我是西施。”
“谁知道你是西施还是东施……?”花边将江子忠的反应尽收眼底,抬起羽扇将自己的上半边脸遮起来,只留下一张索命的嘴,“哦对了,其实南施北施也有可能,不是吗?”
“花边,你……”
“你别负隅顽抗了,你的表情全把你出卖了,我看得见,你才是东施效颦的那个吧?”花边嘴角微勾,突然觉得审问其实很简单,“江子忠,你很聪明,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花边说完,站起身,补了一句:“我不想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商闻秋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老老实实全交代了就好了。你放心,你的脑子对我们很有用。”花边话音刚落就走出了帐篷,空留“江子忠”一人躺在原地沉默。
那句“东施效颦”还在帐篷里回荡,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是,我是东施。”“江子忠”在无人的角落轻声嘀咕了一句没人听得见的话,但光是承认自己不是江子忠这件事就已经用尽了他残余的勇气。
他在洛阳与真正的江子忠共用一个身份时没有这么害怕;在大汉西面或北面与当地少数民族的首领狼狈为奸时没有这么害怕;禄禄烀起了疑心将自己的家翻了个底朝天时没有这么害怕;阙树盟孛不信任自己旁敲侧击试探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害怕。
但独独现在,他的真实身份被花边轻而易举地揭开,花边轻飘飘一句“东施效颦”就能让他的心悸久久不能平复。
————
当日晚,塞北又飘了雪。
“柳夏,”商闻秋穿着素白大氅在雪地里站着,头上落满了雪,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接住一片雪花,回头对柳夏笑着,“下雪啦。”
柳夏撑开伞,替商闻秋挡住风雪,拂去他头上的落雪,也跟着笑:“嗯,下雪啦。天气冷了,咱们也在外面玩儿了这么多天,是不是该回去啦?”
“等雪停了就走。”商闻秋的皮肤在雪景里被衬得毫无血色,乍一看有点吓人,“我还没见过你给我捡的那个孩子呢。”
“你可以见他。”柳夏不害怕,而是伸出那只空余的手紧紧抱住商闻秋,“但你不许喜欢他。”
“一个小孩子而已。”
柳夏抱得更紧:“那也不行,你不可以喜欢别人,什么样子的喜欢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