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东北捷报传来后,李承羽又是一宿没睡。
下朝后,李承羽回到养心殿。
“这西北也平了,东北也定了,”他坐在案前喃喃自语,“是时候该动手了。”
“秦明空……”他盯着官员表最上面的第一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暂时还不行,还得靠她处理些政务。”
“那商闻秋呢?”李承羽看着耀眼的三个字,只觉得刺眼,他微微眯眼,“战事已定,我留着他也没什么用,还会徒增威胁。不如想个办法从他身上下手。”
“罢了,先不用这么急,”李承羽合上官员表,叹了口气,“我得给他找个罪名才有理由除掉他。”
“商闻秋一倒台,”李承羽放下官员表站起来,“商家、秦明空、秦家、霍生中还有那个草原王,一个都别想逃。”
——
下朝后,秦明空回到府中。
秦明空坐在案几后,看着几上杂乱无章的文书。
自秦氏钱庄东窗事发以来,秦明空的头疾变得愈发严重了。
最近这半年的账她都是交给翠儿去办的。因为她知道,仗打完了,李承羽就要开始清算她了;而翠儿年纪也不小了,这十五年来都没犯过错,办事稳妥,她便想给翠儿一个谋生的活计,让她不至于饿死。
可谁曾想,翠儿十五年未曾有过错,唯一一次却使秦明空身陷囹圄。
这段时间,李承羽待她的态度愈发冰冷,她有预感自己大厦将倾。
但权利实在让人食髓知味,她放不下,哪怕权利会让自己万劫不复也放不下。
就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吧。秦明空心想。
“主子,”翠儿端着水盆走进来,“该敷头了。”
“哦,”秦明空头也没抬,不咸不淡地说,“放那儿吧,等会儿我自己来。”
翠儿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落寞地说:“……是。”放下水盆就离开了。
这几天来,秦明空有意冷落翠儿。她有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再不济也不要翠儿服侍。
但她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没了翠儿,她不习惯。
……
夜间,商闻秋回来了。
鉴于他与柳夏如今在朝中的位置敏感,他不便去找柳夏,只好来拜访秦明空。
“坐吧坐吧,”秦明空坐在主位上,抿了一口茶,“找我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我还能有什么事?”商闻秋也装模作样地抿一口茶,“打完仗了,回来看看你,不成吗?”
“成。”秦明空淡淡地说,“想好退路了吗?”
“退路?”商闻秋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什么退路?”
“仗都打完了,李承羽还留着你干嘛?”秦明空冷笑一声,“我马上要倒台了,你猜你还能撑多久?”
“秦明空,你跟我说实话,”商闻秋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在朝堂上听到的秦氏钱庄账目不对一事。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秦明空,“你有没有贪污?”
“贪了。”秦明空波澜不惊,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啊?什么?”商闻秋如遭雷劈,他瞬间浑身僵直,“贪……贪了多少?”
秦明空给他比划了一个“二”。
“你最好告诉我……”商闻秋还缓不过神,心脏颤颤地跳着,“是二十万钱。”
“两千万。”秦明空语气平静得恐怖。
“国库才一千万呐!”商闻秋震惊。
“所以我说‘我马上要倒台了’啊。”秦明空面无表情,“李承羽容不下我,他恨不得我赶紧死,然后把我的私产全拿去充公。”
“你你你你你你……”商闻秋试图思考出一个可以帮助秦明空脱身的方式,“你可以辞官啊,钱不要了就不要了,反正你在四大家族都有党羽,你怕什么?”
“不,我现在想走,李承羽怕是也不肯了。”秦明空并不认可商闻秋的方式,“如今战事初定,李承羽还需要我给他出谋划策,所以他不会放我走;等边疆恢复了呢,他肯定又不愿意错过这个铲除异己的机会,更不会放我走了。”
“太子都被他囚在东宫里了,他还想怎么样?”商闻秋问。
“那我问你,”秦明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反问,“你是哪党?”
“……太子党。”商闻秋垂下头。
“你看,这不就对了吗?”秦明空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你功高震主,又是太子党,李承羽能忍你就怪了;我是他这党的没错,可奈何我不知道掩饰野心,他也害怕啊,所以我肯定也活不长。”
这些事,商闻秋都明白。可他年少轻狂,什么都听不进去,固执地不愿意相信。
但这是事实。
“我等过两日,赏金下来了,就辞官。”商闻秋说完,又担忧地看着秦明空,“你也收手吧。”
“我收不了了,”秦明空冷静的语气下,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癫狂,“网撒太大,收不回来了。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收回来。”
“你……”商闻秋想说话,但是被秦明空打断。
“我早就知道,捕鱼的时候,网撒太大,就会拉不动。”秦明空理智、冷静,根本不像是将死之人,根本不像是权利欲极重的丞相,“不过网撒得大,会有更多鱼入网。拉不上来、捕不到没关系,我要的是捕鱼的那个过程,结果不重要。
“死后如何,我无所谓;但愿生时轰轰烈烈才好。”
疯子。
极致冷静的权利疯子。
洛阳皇城深宫里的疯狗。
“所以,我收不了,也不想收。”秦明空冷淡地总结。
“我真是……”商闻秋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听不进去,劝了也没用。”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找你聊天真没意思。我走了,你保重。”
“嗯,愿我们,能在你的及冠礼上见面。”秦明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了这一句。
“你若能活到那时候,我的字让你取都行。”商闻秋只留下了一句话,便消失在浓墨般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