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运来的第五日清晨。
商闻秋刚熬了个通宵,见帐外风雪渐息,便披上大氅出去了。
他在军营里闲逛,一路上静谧无声,只有靴子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商闻秋走到了柳夏的帐子旁。
他悄悄掀开帘子,露出一双眼睛往里瞅。
“看什么呢?”柳夏从商闻秋背后绕出来,也朝自己的帐篷里看,“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嗯?”商闻秋转身,对柳夏歪头,“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柳夏伸手抱住他,“这么早就起来溜达,是起得早还是通宵了?”
“我若是说是我起得早,”商闻秋也伸出胳膊环住柳夏脖颈,“你信吗?”
“信,当然信。”柳夏笑着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好了好了,到我啦。”商闻秋手不老实,升上去对柳夏的鼻尖又刮又蹭,“你怎么不在帐篷里睡觉?”
“我也睡不着,”柳夏微微仰头,咬住商闻秋指尖,“有一种你要来找我的预感,所以就一直在帐子周围兜圈,然后就遇到你啦。”
“哇,真厉害。”商闻秋浮夸地捧了他一下,“柳夏哥哥最棒啦。”
两人正调笑着,张思明走过来。
“秋秋,”张思明看到他俩这样,默默闭上眼,语气急促地说,“出事了。”
“什么事啊?”商闻秋转头看向张思明,问,“老张你别管他,说就是了。”
“就是……”张思明不敢睁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说,“鲜卑打回来了。”
渐息的风雪突然变大。
“什么东西?”商闻秋皱眉,手从柳夏脖颈上下来,“鲜卑打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这是刚刚发生的事。”张思明叹气,“你在后方感觉不到,我在前线,差点都给打死了。”
“那别站着了,”商闻秋一拢大氅,大步流星地朝最近的马厩走去,“边走边说。”
柳夏和张思明一起跟上。
商闻秋骑上马,拽一下缰绳,说:“花边呢?”
“军师已经去前线了,”张思明也上了马,“就等我们了。”
“行,那走。”商闻秋一甩马鞭,“驾!”
……
铁蹄碎冬雪,威名扬万里。
前线哀鸿遍野、血流漂杵。
“怎么会这样?”商闻秋看着地上的雪,全是血红一片,分不清是血还是肉,“动静这么大,我不应该没听到啊。”
“这次鲜卑没穿甲,而且打完就跑,又是休眠的时辰。”张思明纵然内心悲痛,语气还是镇定自若,“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死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明不白;我都差点没醒过来。”
“这个鲜卑……”商闻秋几乎是咬牙切齿,“真是鲜少可见的卑鄙啊。”
“看来我们是等不到重骑兵训练有素了,”柳夏看着地上的血红,说,“我们得主动出击了。”
“嗯,”商闻秋调转马头,“老张,他们往哪逃了?”
“往北去了。”张思明指了指北方,说。
“有没有损失什么?”商闻秋朝北望去。
“说来也是奇了,”张思明不解地冷哼一声,“他们除了几百条人命,什么也没带走,粮草没动、辎重完好。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大费周章想干什么。”
“我带柳夏去北边给你问问。”商闻秋也哼了一声,策马离去,“老张,你和花边守好家;柳夏,带三万兵,跟我走!”
“来啦~”柳夏打马跟上。
“欸——!”张思明再一次伸手,却还是只摸到雪花,只能站在原地大喊,“你们俩这么风风火火的,能行吗——?!”
“行——!”商闻秋的声音遥遥而来,“我俩可太行啦——!!!”
……
待二人追到鲜卑军营时,已经是正午了。
风息雪止,阳光落满大地,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
商闻秋在这苦寒之地,竟生出些暖意来。
“柳夏,看到了吗?”商闻秋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军营,“我们先埋伏起来,等他们下午练兵时就出击。他杀我军几人,我们就乘以十杀回去。”
“好,都听你的。”柳夏抬头扫视一圈,看到一片在这附近的高草丛,说,“我们去那片埋伏吧。”
“好,”商闻秋打马向那边走去,“其余人跟上来。”
今天中午的日头似乎格外毒辣。太阳才刚出来,高草丛的积雪已经被晒化了一半,雪水模糊;人趴在上面,被裹着残雪的新水沾湿衣裳,比寻常趴在雪里还冷。
“柳夏,”商闻秋手中攥着红缨枪,目光如炬地盯着鲜卑军营,“等他们开始练兵了,我就带一千人正面冲杀,剩下的人你带着他们组一个包围圈;包围圈形成之后你就赶紧过来帮我。全程动作要快,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明白,”柳夏擦了擦龙骨刀的刀刃,银光闪烁,“谨遵将军之令。”
“咱俩同级。”商闻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也是行大将军职权,不用完全听我的,能随机应变才是最好的。”
“明白,”柳夏对商闻秋眨了眨眼,“谨记娘子教诲~”
商闻秋没理他,只是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口雪。
很快,下午练兵时分来临。
鲜卑的另一位首领穆尔汗正站在一排士兵面前,昂首挺胸,铿锵有力地说:“我们是为自己的草原而战,大家都是草原的嗨鸠尤,所以,大家一定要拼尽全力!”
“嗨鸠尤”即“勇士”。
“是!”前面士兵士气高涨。
“柳夏,”商闻秋做好起身的姿势,伸出手指倒数着,“三、二、一……冲!”
汉军汉军出击,杀声震天。
“杀敌!”穆尔汗振臂高呼,“汉军偷袭,挡住他们!”
两方刀剑相撞,丁零当啷一阵响。
“甲子队跟我走,”商闻秋一马当先,一枪刺穿一个鲜卑士兵,“其余人跟柳夏走!”
“是!”汉军士气大涨。
半融化的雪地在铁甲与靴子的摧残下彻底融化,再看不见一点雪,草原原本的模样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