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想知道你空口白牙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彻底取代一个在世上留下过诸多痕迹得存在?凭你们这玩笑一样的幻境吗?”
钟醒不满回视:“这玩笑一样的幻境可是让你们跌了大跟头。”
叶寒珏自然能感受到钟醒话语背后的嘲讽,但他并不在意:“当然是玩笑,借了神力构建出来的幻境也不过如此,不还是三两下就被看穿了吗?
怎么,看起来你对这些幻境颇为自豪啊?让我猜猜,只要我折在幻境里,先不说还有没有人能救阿灼,但就说熟悉阿灼的人少了一个,你占据他身体之后的扮演难度就降低了不少。这是你的想法,对吧。”
不需等待钟醒的回应,叶寒珏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他摇着头嗤笑出声:“蠢货,真是蠢货。你难不成当其他人都是傻子吗?还是觉得其他人是你拿在手里打来打去的玩偶?这种把戏连五岁稚童都看得出,没想到自诩活了千万年的你竟然深信不疑。”
钟醒倒是想反驳,但话在嘴边转了百八十圈,偏偏找不到出去的口子。
叶寒珏继续说:“既然你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我就先将这部分跳过去。”一副慷慨的模样看得钟醒牙痒。
“你刚刚说,阿灼占了你的位置。这副躯体,”叶寒珏凑近钟醒,点了点面前身体的胸膛,“原本应该属于你,对吧。”钟醒侧身想躲,但动作却慢了不少,沉重得很。
因为幻境已经被拆穿,难以继续运行下去,连带着钟醒对木流灼身体的控制也下降不少。
不过小小的点头的动作,钟醒还是能控制脑袋做出来的。
谁料叶寒珏看见他的动作又是毫不客气地嘲笑:“你竟然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哈哈哈哈哈——”
说实话,到这个地步钟醒其实已经想不计后果地跟叶寒珏拼了。
但是,他从叶寒珏和木流灼处得来的记忆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个好选择,他们两个向来擅长绝处逢生逆风翻盘,更别说现在他并不占绝对优势。另一方面,钟醒思索着春神的交代,她要做的事情绝对不能因为他的一时意气出现差错。
总之,感性和理性一起告诉他,忍,使劲忍!忍着找下一个机会。
所以他冷哼一声,将头侧到一边,颇狼狈地表现出一副落于下风的姿态,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哈,倘若不是他,冬神身边的神使便该只有我一个人!我自然也不会被迫当一个说不了动不了的核心!”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叶寒珏笑着耐人寻味地挑眉,“那你为什么不去怪冬神?不去怪命运?偏偏要怪当时毫无意识的木流灼呢?
哦——,我知道了。因为你,不敢啊。”
叶寒珏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嘴上言语更加辛辣:“一个是你的创造者,你敬她爱她。一个是货真价实的神明,你惧祂怕祂。真正造成这一切的人你不敢恨,所以,在你看来不如你却偏偏受到青睐的木流灼就成了你倾泄恶意的靶。
哈,单凭这件事,我就知道为什么冬神不选择你了。”
叶寒珏还在笑着,黝黑的眼睛半眯着,露出半池恶意:“你在嫉妒阿灼啊!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你说,是不是因为命运早就将你未来嫉妒的样子告诉了冬神呢?可恨你啊,竟然还以为是别人的原因冬神才放弃了你。
真是可怜啊,是谁啊,到底是谁让你不得不落入这副境地的呢?”
早就说过了,叶寒珏很会看人。
与钟醒相处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他就已经明白,真正能够影响他的绝非他口中的春神主人,而是创造他却放弃他的冬神。
所以,叶寒珏的目的就是要狠狠地往钟醒的伤疤上戳。
而他的目的确实也达成了。
哪怕在自己已经活了千万年,钟醒实质上也就是个刚刚开始与人接触的“孩子”。其脆弱得心理素质远远达不到将叶寒珏的话视若无物的地步。
此刻,钟醒眼神放空,额头上、手掌中不断地泌出汗液。本质上只是精神外显的身体中似乎真的有了心脏,不住地砰砰砰向上跳跃,要勾住他的舌头,冲出他的口腔。
然后呢?然后心脏会干什么?会从中间剖成两半,从中间跳出另一片冬神默,张开嘴嘲笑他,辱骂他丑陋的嫉妒吗?还是说他会转身离开,连看都不屑于看我一眼?
然后我呢?我会继续成千上万年被扔在角落、埋在泥土里吗?不要,不要,那对我太残忍了!
所以,所以我得求他(她)带上我,当玩具也好、做装饰也行,甚至将我踩在脚下、做我的主宰也行,只要他(她)答应我,让我也能作为“动物”活下去就好。
对,对!就这样做!不,不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他会继续抢过我的机会吗?我该怎么做?我该在新的主人面前,表现自己——
喉咙被命运一丝勒住,干涩凝滞,被挤压到极点的咽喉擦出带着血腥与恶毒的语言,回应过去与现在共同的模糊问题:
“是与我共同诞生的对手,是他让我落到这个境地!是他!拿走属于我的!一切!!”
钟醒的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好似每个字里都藏了块秤砣,拽得他舌头随着灵魂一起坠入嫉妒和恐惧中。
有人在面前含笑轻言,含着毒蛇一样的阴寒,否定他的想法:
“不对,你说得不对。再想想,你和木流灼是一样的存在......”
有“人”在魂聚魄盈处温柔地絮语,春暖花开一样的慈爱,安慰着他:
“好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多么不幸啊,属于你的被意外带来的次品抢走。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毒蛇”诱惑:“你要当个被嫉妒裹挟的蠢货吗?那倒是很有意思,当个逗笑的小丑对你也很不错......”
“人”劝诫着:“好孩子,你不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你不想让冬看到你的成就、让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吗?”
“毒蛇”/“人”:“你不想真的在世上活一回吗?”
钟醒已经分不清了,他的精神足够坚韧,可以承受千百年的孤独,也过于脆弱,分不清的两道声音不住地鞭挞他的灵魂。
一道催促他挣脱嫉妒,一道将他与怒火相连。
恍惚着将愿望说出口:“我想,真正作为‘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为了这件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当玩具也好、做装饰也行,哪怕将我踩在脚下也好——做我的主宰吧!
“好孩子,做我的使者吧。”慈爱地邀请着,鲜花锦簇之后,是永无止尽的嫉妒火焰。
不,做你自己的主宰!
木流灼动了动手,钟醒对身体的控制已经几近于无。他只来得及与叶寒珏交换一个眼神,便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倒在叶寒珏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