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苑”坐落在城郊一片静谧的林地之中,其设计极尽现代主义与自然融合之能事,大片的水景与玻璃幕墙使得建筑群仿佛漂浮于水面之上,倒映着天光云影,故名“镜湖”。这里私密性极高,每一处会客空间都彼此独立,由回廊水榭连接,确保会员的谈话绝不会被第三方窃听。
苏晚晴并未刻意低调,她乘坐的车辆直接驶入了苑内。今晚,她选择的不是伪装,而是一种宣告。她身着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妆容精致而冷淡,步伐沉稳,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不是来赴一场吉凶未卜的约会,而是来巡视自己的领地。叶深依旧作为影子紧随其后,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侍者显然是受过专门吩咐,恭敬地将他们引至一处延伸至湖心的独立玻璃亭。亭内陈设简约而奢华,周慕深早已等候其中,他背对着入口,正望着窗外墨色的湖面,以及湖对岸隐约的城市灯火。
听到脚步声,周慕深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容。“苏小姐,肯赏光前来,周某荣幸之至。”他的目光在苏晚晴身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随即又落到她身后的叶深身上,笑意更深,“叶先生也来了,很好。”
苏晚晴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单刀直入:“周先生不必绕圈子。星盘我收到了,这里的景致也确实配得上‘镜湖’之名。只是不知,阁下是想照见真相,还是只想看一场水中倒影的幻戏?”
周慕深轻笑一声,为她斟上一杯清茶,动作优雅从容:“苏小姐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我也不妨直言。研究所一役,精彩纷呈,螳螂黄雀,各显神通。只是不知苏小姐这最后得利的渔翁,可曾看清,那浑水之下,是否还藏着潜蛟?”
他在试探,试探她是否拿到了真正的备份,是否理解了备份的意义。
“水浑方能摸鱼,水至清则无鱼。”苏晚晴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只是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至于潜蛟……再凶猛的蛟龙,若逆了天时,乱了潮汐,也终有搁浅滩涂的一日。周先生以为呢?”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暗示自己已洞悉大局,并且手握影响“天时”的筹码。
周慕深凝视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认真。“苏小姐,令尊苏正宏先生,是一位真正的先驱,也是一位……悲观的预言家。他看到了力量带来的无限可能,也预见了人性在力量面前的脆弱。‘火种’也好,‘约束’也罢,乃至那更深层的……‘星图’,本质上,都是他对人类未来的一种担忧与制衡。”
他果然知道星图!苏晚晴心中凛然,但面上不动声色。
“文先生,或者说他代表的‘诺亚生命’,不过是这条路上一个比较……急躁且贪婪的旅人。”周慕深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轻蔑,“他们以为掌控了技术就能掌控未来,可笑至极。真正的关键,从来不是技术本身,而是……谁有权定义技术的使用边界,谁有能力守护那份最初的‘初心’。”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苏晚晴的所有伪装:“苏小姐,你复仇的决心,我毫不怀疑。但你准备好继承你父亲那份……守护整个人类意识边界的沉重责任了吗?还是说,你只是想利用这份力量,完成你个人的清算?”
亭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细微的水波声隐约可闻。苏晚晴能感受到叶深在她身后瞬间绷紧的肌肉,那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危险的信号。
她缓缓放下茶杯,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先生,责任源于认知,力量服务于意志。”她迎上周慕深的目光,毫不退缩,“我是否准备好,不由你评判,也不由我空谈。我父亲的遗产,我会用我的方式继承与守护。至于清算……”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重生者独有的决绝与沧桑:“那是我前进的基石,而非终点。若有人挡在这条路上,无论是谁,都是我必须清除的障碍。”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慕深:“如果你想合作,可以。拿出诚意,而不是故弄玄虚的星盘和试探。告诉我,你能做什么,你又想要什么。否则,镜湖虽美,也不过是一潭死水。”
她没有要求他表明立场,而是直接索要实质性的筹码。这场对弈,她不再满足于见招拆招,她要开始制定规则。
周慕深看着她,眼中光芒闪烁,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很好。”他也站起身,“那么,第一份诚意:小心‘净化之钥’失效后,文先生可能启动的备用方案——‘镜像计划’。他们试图复制……不,是复刻一个‘可控’的你。而林薇薇,就是他们选中的……第一块试刀石。”
信息量巨大!苏晚晴瞳孔微缩。
周慕深走到亭边,望着漆黑的湖面,轻声道:“棋局已至中盘,苏小姐。希望下一次对弈,我们能真正……执子同行。”
苏晚晴没有回答,转身带着叶深离开。湖心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倒映在如镜的水面上,仿佛两个即将投入汹涌暗流的、坚定的灵魂。
镜湖之约,揭开了更深层的阴谋,也划下了潜在合作的第一道界限。前方的路,愈发迷雾重重,也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