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八点整。
德国领事馆那盏巨大的、由巴伐利亚水晶打造的枝形吊灯,准时亮起,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悠扬的、由一支小型弦乐团现场演奏的《蓝色多瑙河》,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大厅里,缓缓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清冽、雪茄的醇厚,和女士们身上那来自巴黎的、昂贵的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属于上流社会的、浮华而又空洞的味道。
这里,是德国领事馆,为庆祝即将到来的圣诞节,而举办的年度慈善晚宴。
也是林薇,为自己,精心挑选的、最完美的、上演那出名为“不在场证明”的戏剧的舞台。
她缓缓地,从那辆挂着特殊外交牌照的奔驰轿车上,走了下来。
今晚的她,不再是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忧郁的“施耐德女男爵”。
她换上了一身由巴黎名师手工缝制的、黑色的天鹅绒露背长裙。
那如同最上等的、流动着的黑色绸缎般的布料,紧紧地包裹着她那玲珑有致的、充满了爆发力的身体,勾勒出一条惊心动魄的、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为之疯狂的曲线。
她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高贵而又慵懒的法式发髻,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顽皮地,垂落在她那白皙的、优美的脖颈上。
脖子上,那串由真正的安娜·冯·施耐德的母亲留下的、价值连城的蓝宝石项链,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深邃的、如同星空般迷离的光芒。
她就是暗夜的女王。
是这场虚伪的、充满了谎言的盛宴中,唯一的、也是最真实的焦点。
她的出现,立刻,像一块被投入死水中的、烧红了的烙铁,让整个宴会厅的空气,都为之沸腾。
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惊艳,有贪婪,有欲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仅仅是美丽。
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仿佛能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贵族气场,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的、蓝色的眼睛,让他们,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林薇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一个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的贵族小姐的、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
她端着一杯香槟,优雅地,穿过那些试图向她搭讪的、脑满肠肥的商人,和一脸假笑的外交官。
她的目光,像最精准的雷达,迅速地,在人群中,锁定了她今晚,需要去“表演”的、最重要的几个“观众”。
一个,是德国驻沪的总领事,汉斯·冯·克里斯特。
一个,是日本驻沪海军武官,山口大佐。
还有一个,则是法租界总巡捕房的总探长,勒克莱尔。
她需要这三个人,用他们那双充满了算计的眼睛,亲眼见证,她今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交谈,每一个……天衣无缝的表情。
她先是走到了那位同样出身于普鲁士容克贵族的、海军武官山口大佐的面前。
两人,没有谈论任何关于政治和军事的话题。
他们只是用一口最纯正的、带着柏林口音的德语,聊着一些,只有真正的德国旧贵族,才能听懂的、关于“巴伐利亚的狩猎传统”和“普鲁士军官俱乐部的赛马比赛”的、充满了怀旧色彩的闲聊。
“说起来,山口阁下,”林薇的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带着几分少女般狡黠的微笑,
“我父亲在世时,总是说,你们海军,都是些只会待在铁罐头里、连马都不会骑的旱鸭子。
而我们巴伐利亚的骑兵,才是德意志真正的、驰骋在陆地上的雄鹰。”
山口大佐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女男爵阁下!您的父亲,说得太对了!
不过,时代,已经变了。
如今,能决定战争胜负的,不再是骏马,而是钢铁了。”
他看着林薇,眼中,充满了属于同类的欣赏和敬意。
“只是没想到,在这遥远的、充满了铜臭味的上海,竟然还能遇到,像您这样,还记得德意志真正荣耀的、真正的贵族。”
这段看似无意的闲聊,却成功地,在山口大佐的心中,为林薇,打上了一个“血统纯正、思想传统的旧贵族”的、无可辩驳的烙印。
这也为她后续的行动,埋下了最重要的一颗、能排除海军方面怀疑的棋子。
紧接着,她又端着酒杯,“偶遇”了那位正和几个法国商人,高谈阔论着的勒克莱尔总探长。
“总探长阁下,真是太感谢您了。
如果没有您和您的手下。
我真不敢想象,在混乱的治安环境中,我们会遭遇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勒克莱尔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又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女人,那颗属于法国男人的、虚荣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立刻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保证道:
“请放心,女男爵阁下!
在我的地盘上,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不长眼的混蛋,惊扰到大家的安宁!”
林薇看着他那副色授魂与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
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充满了“信赖”和“崇拜”的、无比动人的微笑。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地,端着酒杯,走到了今晚这场宴会的主人,德国总领事克里斯特的面前。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倦意。
她的表演,即将进入最高潮。
而整个上海滩的命运,也将随着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每一滴眼泪,而被彻底地,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