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远……”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团队每个人的心中,都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一个看似完美的“学者”,却出现在了最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这种“违和感”,本身就是最可疑的信号。
“查!”
林薇当机立断。
“但不能惊动他。对付这种级别的老狐狸,任何直接的调查,都会瞬间暴露。”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
要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拿到能与那张信笺残片进行比对的、最关键的物证——他的亲笔签名?
直接去资源委员会查阅他的档案?不可能。那里防守严密,而且任何对高级顾问档案的调阅,都会留下记录。
派人去他家偷?风险更大。一个顶级间谍的住所,必然布满了各种难以察觉的陷阱。
“既然不能从过去找,那就让他,在现在写。”
林薇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她看着苏曼卿,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精巧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一个,能让高明远,自己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笔迹,送到他们手上的……圈套。
……
两天后。
重庆文化界,突然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却引人注目的“雅事”。
由《中央日报》文艺版牵头,联合市内几家着名的文化机构,共同发起了一场名为“为前线将士募捐”的名人书画义卖活动。
活动的发起人,正是苏曼卿。
她利用自己记者的身份,和之前在社交圈里积累的人脉,邀请了数十位在渝的文化名流、政府要员和商界翘楚,请他们“慷慨解囊,捐献墨宝”。
这个活动的理由,冠冕堂皇,充满了爱国热情,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一时间,名人雅士们纷纷响应。
龙啸天,也以“爱国袍哥”的身份,带头捐赠了一幅自己写的、杀气腾腾的“还我河山”书法。
而在那份长长的、拟邀请的名人名单上。
一个看似是为了“凑数”和“表示尊重”的名字,被苏曼卿,特意加在了最不起眼的位置。
——资源委员会顾问,着名的矿冶学和古文字专家,高明远先生。
“他会来吗?”
赵峰有些怀疑。
“这种人,不是最讨厌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吗?”
“他会的。”
林薇的眼神,笃定而自信。
“第一,这场活动,打的是‘为前线募捐’的爱国旗号,他如果拒绝,就是不爱国,会显得很突兀。”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你看我们邀请的嘉宾名单。”
林薇指着一份名单,上面圈出了几个名字。
“监察院的陈大佬,财政部的李次长,还有……华中战区的周上将,虽然他本人没来,但派了他的联络官张谦少将作为代表。”
“这些人,涵盖了反对派、支持派,以及一些重要的中间派。”
“这场看似普通的募捐会,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重庆高层政治生态的缩影。各方势力都会派人到场,观察对手的动向,拉拢潜在的盟友。”
“而高明远,作为那张巨大蛛网的操纵者,他必须亲自到场。他要观察周上将和郑院长两派在‘秘书之死’后,关系到底恶化到了什么程度;他要评估,这场由我们‘搅动’起来的风波,对他的网络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甚至可能,想在这里,物色新的‘何应麟’,发展新的下线。”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情报搜集场。他绝不会放过。”
“他一定会来。而且,会表现得比谁都热心,比谁都爱国。”
……
义卖会,在重庆市图书馆的礼堂举行。
现场,名流云集,气氛热烈。
苏曼卿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作为主办方代表,在人群中穿梭,应酬着各方来宾。
果然,活动进行到一半。
高明远,来了。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
就像一个,刚刚从研究室里走出来的、不善交际的老教授。
他一到场,就立刻被苏曼卿“热情”地迎了上去。
“高先生!真没想到您能拨冗前来,真是让我们这次活动,蓬荜生辉啊!”
苏曼卿的表演,天衣无缝。
“苏记者言重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一个读书人,无力上阵杀敌,能为前线将士们出一点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高明远的回答,同样滴水不漏,充满了家国情怀。
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了一番充满了“文化气息”的寒暄。
仿佛,真的是两个一见如故的“文化人”。
寒暄过后,苏曼卿终于“图穷匕见”。
她将高明远,引到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铺着宣纸的书桌前。
“高先生,您是古文字学的大家。我们都知道,您不仅学问高,书法造诣更是炉火纯青。今天,无论如何,您也要为我们留下一幅墨宝,给我们这些晚辈,开开眼界啊!”
她的语气,充满了晚辈对前辈的崇敬,让人无法拒绝。
高明远听到这话,却连连摆手,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使不得,使不得!”
他巧妙地推辞道:
“苏记者太抬举我了。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是闲暇时涂鸦自娱,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
“今日在座的,都是陈院长、于老先生这样的书法大家,我岂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他一边说,一边后退半步,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不慕名利、甘于寂寞的纯粹学者。
他越是这样,苏曼卿就越是肯定,他在伪装,在抗拒留下任何公开的笔迹。
就在苏曼卿感到有些棘手,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说的时候。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哎!明远兄,你这就太谦虚了!”
来人,是监察院的一位陈姓大佬,也是此次活动名义上的最高嘉宾。
他显然与高明远相熟,大笑着走上前来,拍了拍高明远的肩膀。
“前几天在你府上,看到你临摹的那幅《兰亭序》,风骨神韵,几可乱真!今天,是为前线将士出力,匹夫尚且有责,你我岂能落于人后?”
这位陈大佬,显然是真心实意地在附庸风雅,也是在烘托现场气氛。
他拉着高明远的手,不容他再推辞。
“来来来,就写一副!你要是不写,就是不给我这个老哥哥面子,也是看不起我们这次的爱国义举!”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矫情和不识时务了。
高明远被这位陈大佬半推半就地,按在了书桌前。
他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最终还是“盛情难却”地,坐了下来。
他拿起毛笔,略一思索,便在宣纸上,挥毫泼墨。
写下的,是两句充满了风骨的诗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字体,是飘逸的行草。
笔力遒劲,一气呵成。
引得周围众人,一片喝彩。
写完后,他按照惯例,在诗句的末尾,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高明远。
三个字,龙飞凤舞,气势不凡。
就在他放下笔的那一刻。
守在一旁,伪装成工作人员的燕子,立刻上前,将那幅“墨宝”,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送往后台的“装裱区”。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
高明远,只是谦和地笑着,接受着众人的赞誉。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写下的这幅“爱国书法”,尤其是那三个签名,即将成为,将他钉上审判台的……最致命的证据。
燕子一进后台,就将那幅字,交给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赵峰。
赵峰则立刻通过袍哥的秘密通道,将这幅字,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了书局的据点。
一场精心设计的、不动声色的“取证”行动,完美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