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安全屋内。
林薇的“引蛇出洞”计划启动。
下午三点。
一个提着破旧柳条箱的干瘦中年人敲响了书店后门。
他是“裁缝”。
公共租界有名的海派旗袍师傅,也是军统上海站最顶尖的伪装大师。
他打开柳条箱,里面没有布料和针线。
只有一套叠放整齐的半旧深灰色西装。
西装的料子是英国的,款式保守,甚至有些过时。
“钱一平不喜欢赶时髦。”
“裁缝”的声音沙哑。
“他所有的衣服都是三年前的款式。”
“领口有轻微磨损。”
“右手的袖口,因为长期握枪,会比左手多出一条细微的褶皱。”
“纽扣我也换了。他习惯用指甲去抠第三颗纽扣,上面有划痕。”
“裁缝”又拿出一双半旧的皮鞋。
“鞋跟有专门的磨损处理,右脚外侧比左脚磨得更厉害,符合他走路拖沓的习惯。鞋垫下藏了一个小夹层,可以放一枚刀片。”
他将所有物品交给林薇。
“尺寸,分毫不差。”
下午五点。
一个戴着单片放大眼镜的斯文男人走了进来。
他是“钟表匠”。
他带来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黑色牛皮公文包。
“发报器藏在锁扣里。”
“钟表匠”的声音很轻。
他指着黄铜打造的密码锁。
“正常开启,顺时针旋转三圈,密码是3-1-2。”
“启动信号,逆时针旋转半圈,再拨回原位。”
“电池是瑞士产的微型电池,只能维持十分钟的信号发射。”
“时间一到就会自动短路烧毁,不留痕迹。”
“我还加了一个保险。”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铜片,“这是钥匙。如果信号启动后,五分钟内没有用它在锁孔里转动复位,电池会直接引爆一小撮硝化棉。威力不大,但足以烧毁整个公文包。”
“钟表匠”又递给林薇一个金属烟盒。
“这是备用方案。烟盒底部是压力触发式发报器,只要用力按压超过三秒,就会发出求救信号。频率和公文包的不同,专门用来应对突发情况。”
晚上七点。
苏曼卿回来了。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她将一份《沪报晚刊》放在桌上。
报纸角落里,一则社会新闻写着:
“昨夜,百乐门发生口角,数名自称‘抗日文人’的醉汉与日本浪人冲突。据目击者称,曾听到有人醉酒后胡言乱语,称‘重庆方面派了钦差大臣,要来上海整顿那些不听话的袍哥了’。”
新闻写得捕风捉影。
但“重庆”、“钦差大臣”、“整顿”这几个词,足以引起特务的注意。
“消息是我通过三个不同的线人放出去的。”苏曼卿补充道,“第一个线人,是《大公报》的一个实习记者,思想激进。第二个,是法租界一个白俄酒保,出了名的嘴碎。第三个,是76号外围的一个小喽啰,他欠了赌债。”
“三条线,都指向同一个传言,但源头不同,互相印证。”
“我已经确认,76号情报科的人,下午已经开始调查那几个‘醉汉’的身份了。他们正在核实那几个人昨晚的行踪,制造了足够多的‘目击’证据链。”
晚上八点。
最后一份情报也到位了。
是“邮差”,一个看起来比真邮差还普通的男人,送来的。
他带来一张手绘的潦草地图,和几张从远处偷拍的模糊照片。
“目标确认仍在上海。”
“邮差”的声音没有感情。
“化名王建国,身份是宁波来的南货商人。”
“住在法租界麦琪公寓三楼302室。”
“深居简出,每天只在下午四点出门一次。”
“去街角的杂货店,买一份《申报》,和一包‘老刀牌’香烟。”
“他的房间窗帘永远拉着,垃圾每天都自己拿出去扔,从不假手他人。”
“公寓楼下有一个擦鞋摊,楼对面有一个黄包车夫。都是76号的眼线,二十四小时轮班。”
“我还发现了一个新的监视点。”“邮差”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公寓顶楼的天台上,有人安装了一个定向天线。可能是梅机关的人在监听他的无线电。”
照片上,是一个穿长衫、戴毡帽的男人的背影。
走路时,右肩习惯性地微微下沉。
和林薇记忆中那个冷酷的“手术刀”完全吻合。
所有拼图都已就位。
只剩下最关键的“主角”。
林薇看着角落里那个年轻人。
他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与钱一平几乎一样。
脸上带着紧张,和一种近乎殉道者的狂热。
他是黄埔军校第十六期毕业生。
也是林薇从戴笠直接掌控的“种子”部队里,亲自挑选的顶尖学员。
他的代号叫“演员”。
任务只有一个。
演好那出死亡独角戏。
林薇没有进行任何动员。
她将那几张偷拍的照片放在他面前。
“记住他的每一个细节。”
她的声音冰冷而有力。
“走路姿态。他习惯用左手拿报纸,用右手弹烟灰。”
“看人的时候,眼神不会对视。会像刀子一样,先从你的脚看到你的脖子,最后再停在你的眼睛上。”
“从现在起,你就是他。”
“演员”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那套属于钱一平的西装,走进了里屋。
十分钟后。
当他再次走出来时。
整个书店一片死寂。
苏曼卿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刚才那个青涩的年轻人。
他的眼神变得阴鸷,冷酷。
他的嘴角微微下撇,带着对整个世界都不信任的刻薄。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他就是钱一平。
一个几可乱真的、从地狱爬回来的“手术刀”。
他缓缓走到镜子前。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老刀牌”香烟。
用一种极其熟练,甚至带着神经质的手势,弹出一根叼在嘴上。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林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与照片上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的、冰冷的嘲讽弧度。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老板,我的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