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枪声,就是总攻的号角。
当米仓顶层那挺致命的迫击炮,和正面最嚣张的机枪火力点,相继被林薇拔除后,米仓内部的伪警们,那原本看似坚固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恐惧,像一种无形的瘟疫,在他们之间,疯狂地蔓延。
而赵峰,则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由混乱和恐惧创造出的战机。
“冲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第一个,从废墟中,一跃而起!
他手中的那把二十响驳壳枪,像一条喷吐着火焰的毒蛇,朝着米仓那些正在胡乱射击的窗口,倾泻着狂暴的、压制性的火力!
向九、阿山、石头,紧随其后。
他们四人,形成了一个最标准、也最致命的突击箭头。
他们不再躲藏,不再迂回。
他们用最直接、也最悍不畏死的姿态,迎着对面那已经变得稀疏而慌乱的弹雨,开始了最后的、死亡冲锋!
八百米外,教堂的顶端。
林薇,冷静地,更换了一个新的弹夹。
她,从一个主攻手,变成了一个掩护者。
她的任务,是为她的“尖刀”,清除掉所有来自侧翼的、潜在的威胁。
“砰!”
米仓三楼,一个正准备探出半个身子,扔手榴弹的伪警,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
“砰!”
米仓二楼,一个企图架设新的机枪点的射手,胸口,被子弹洞穿,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窗口,狠狠地掀了出去。
她的每一枪,都像死神的判决。
精准,冷静,毫不留情。
她用自己的枪,为赵峰四人,在通往米仓大门的、那片充满了死亡的开阔地上,强行地,开辟出了一条由鲜血和尸体铺就的、安全的“绿色通道”。
终于,赵峰的身影,出现在了那扇由双层钢板制成的、厚重的米仓大门前!
门,被从内部,用几根粗大的钢筋,死死地顶住。
“炸开它!”赵峰对着身后的阿山,大声吼道。
阿山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块早已准备好的、高爆炸药块。
他熟练地,将炸药,安放在大门最脆弱的门轴和锁孔处,然后拉开引线,和众人一起,迅速地,退到了掩体后面。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扇看似坚不可摧的钢板大门,在剧烈的爆炸中,像一张脆弱的废纸,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地向内掀飞!
一个黑洞洞的、充满了未知危险的入口,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向九!手雷开路!”
向九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从腰间,解下四颗德制长柄手榴弹,拉开引线,用一种极其刁钻的、让手雷可以在墙壁和地面之间反复弹跳的手法,闪电般地,扔了进去!
“轰!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和伪警们惊恐的惨叫声,从米仓内部传来!
大厅里,那些原本还想依托着麻袋和货物,进行最后抵抗的伪警,被这阵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的“死亡弹雨”,给炸得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杀——!”
赵峰不再等待,他第一个,端着枪,冲进了那片充满了硝烟和血腥的黑暗之中!
一场最残酷的、刺刀见红的近距离剿杀,在米仓那巨大的、如同迷宫般的内部,彻底展开!
枪声,刀光,临死前的哀嚎,和骨骼被折断的脆响,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最原始、最血腥的死亡乐章。
十分钟后。
枪声,渐渐平息。
赵峰用一把从伪警尸体上捡来的砍刀,撑着自己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从米仓那黑洞洞的大门口,走了出来。
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和尘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的身后,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着的活人。
他对着耳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队长,搞定了。但是……没找到吴四宝那个老王八。
也……没找到那份文件。”
耳机里,传来林薇那依旧冷静的声音。
“别急。他跑不了。”
“去地下一层,东南角的第三个谷物仓。
那里的地面,是空的。”
赵峰的眼神一凛。
他立刻带着向九,冲进了米仓的地下一层。
那里,阴暗,潮湿,充满了粮食发霉的味道。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被林薇指出的谷物仓。
他们搬开堆积在上面的麻袋,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块伪装得极其巧妙的、可以活动的木板。
掀开木板,一条黑洞洞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地道,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狗娘养的,还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赵峰冷笑一声。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第一个,便钻了进去。
地道的另一头,连接着苏州河畔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芦苇丛覆盖的排污口。
当赵峰和向九,从地道里爬出来时。
他们看到,吴四宝,那个曾经在闸北区,作威作福的警察局长,此刻,正像一条丧家之犬,带着他最后的一个亲信副官——张啸虎,准备登上早已等候在此的一艘小火轮。
“吴四宝!”赵峰发出一声怒吼。
吴四宝和张啸虎,被这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喊,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这里,都找到了!
张啸虎的反应极快,他立刻拔出腰间的双枪,朝着赵峰和向九的方向,疯狂地扫射,试图为吴四宝,争取最后的逃生时间。
而吴四宝,则连滚带爬地,朝着那艘小火轮,扑了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船舷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破空声响起!
吴四宝的后心,猛地一颤!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他看到,一柄薄如蝉翼的、闪着寒光的飞刀,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心脏。
是向九的刀。
吴四宝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
他那双总是充满了贪婪和算计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而另一边,赵峰也与那个所谓的“硬茬子”张啸虎,交上了手。
张啸虎的枪法,确实不错。
但在赵峰,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真正的兵王面前,依旧,不够看。
不到三个回合,赵峰便用一个凶狠的、以伤换伤的打法,近了他的身。
他一刀,便干净利落地,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战斗,彻底结束。
赵峰走到吴四宝的尸体旁,从他那件早已被鲜血和泥水浸透的西装内侧口袋里,找到了那份用油纸包裹的、完好无损的“投名状”。
他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将其,紧紧地,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对着耳机,用沙哑的声音,冷静地汇报:
“队长,目标已清除。文件,到手。”
“收到。”
八百米外,教堂的顶端,传来林薇那同样冷静的、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
“按原定路线,立刻撤离。半小时后,老地方汇合。”
赵峰和向九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芦苇丛中。
而林薇,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依旧趴在教堂顶端那冰冷的狙击阵地里,像一尊融入废墟的灰色雕塑。
她通过望远镜,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座正在燃烧的城市。
她看到了,日军的土黄色浪潮,正沿着街道,无情地吞噬着每一栋建筑。
她听到了,妇女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嚎,被淹没在愈发密集的枪炮声中。
在街道的尽头,几辆九五式轻型坦克的轮廓,像狰狞的钢铁巨兽,发出“轰隆”的、令人牙酸的轰鸣,碾过那些尚未冰冷的尸体,和那些早已破碎的家园。
她的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把滚烫的98K狙击步枪。
这把枪,精准、致命,可以在八百米外,轻易取走任何一个她想杀死的人的性命。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杀死一个汉奸,能阻止一个师团的进攻吗?
她第一次对自己一直坚信的“定点清除”战术,产生了深深的动摇。
她和她的“狐刺”,就像一群试图用匕首去攻击一艘钢铁巨兽的勇士,她们的每一次攻击,看似致命,却无法阻止巨兽前进的步伐。
林薇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
看着那片被战火彻底笼罩的城市,她的眼中,第一次没有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只剩下一种属于普通中国人的、无边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