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发生的一切,仿佛长了翅膀,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江南。
冠军侯沈天君,两日平姑苏。
剑斩鬼手秦,逼反徐家子,一夜之间,令江南百年世家尽数俯首,敲骨吸髓,勒索出足以支撑一场国战的巨额军资!
每一条消息,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江南官场每一个人的心头。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吴郡太守府内,曾与徐雄称兄道弟的太守,在深夜的书房里,将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连同过去数年与徐家的往来信笺,颤抖着手一并扔进了火盆。火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眼中满是血丝和恐惧。他怕,怕那尊杀神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神都,皇城深处。
女帝凰曦看着锦衣卫从江南八百里加急送回的密报,凤眸中难得地漾起一抹笑意。
“这个沈天君,倒是总能给朕带来惊喜。”
她将密报放在一旁,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案,目光却望向了舆图上江南最富庶的那个点。“姑苏的世家不过是些被养肥的猪,杀了便杀了。只是这盘踞江南数百年的明家……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御史台的言官们义愤填膺,连夜赶写了数十本奏章,弹劾冠军侯“滥杀无辜,扰乱江南”。而几位与江南世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内阁重臣,则在府中秘密会晤,商讨着如何应对这尊不按常理出牌的杀神。江南,是他们的钱袋子,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扬州城外,一座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王府之内。
“砰!”
一声脆响,一只价值连城的汝窑天青釉玉壶春瓶,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殿内的侍女们吓得齐齐跪倒,噤若寒蝉。
“废物!一群废物!徐雄这个蠢货,本王养了他这么多年,连区区一个沈天君都挡不住!”
一位身穿四爪蟒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暴戾的杀气。他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手握重兵,封地扬州的荣亲王。
一名带着山羊胡的幕僚,连忙躬身,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低声道:“王爷息怒,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小事?”荣亲王猛地回头,一脚将那幕僚踹翻在地,“本王在江南布了十几年的局,那本《庚子商账》落到了他的手里,你管这叫小事?”
“他不需要证据,”荣亲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只需要一个怀疑的目标!此人行事狠辣,无法无天,若是让他活着回到神都,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一番,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幕僚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挣扎着爬起来,压低了声音:“王爷说的是。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江南!”
“没错!”荣亲王眼中杀机爆闪,“他不是喜欢游山玩水吗?那就让他永远留在这江南的山水里!”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令牌上,用朱砂画下了一个诡异的血色骷髅头。
“传本王令,启动‘鬼面’。”他将令牌扔给幕僚,声音冰冷刺骨,“告诉他们,本王要沈天君的人头。不惜任何代价!”
幕僚接过令牌,只觉得那令牌烫手无比,他重重叩首:“遵命!”
一张由荣亲王亲自编织,比徐家私兵强大百倍,更为隐秘、更为致命的天罗地网,在江南的水乡烟雨中,悄然张开。
……
乌篷船顺流而下,穿过一座座古老的石拱桥。
安月瑶的心情,却随着这慢悠悠的船速,变得越来越焦躁。
自离开姑苏,沈天君一行人便彻底放慢了脚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时间,足够荣亲王做出无数种应对。她好几次想开口催促,但看到沈天君那副悠然自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侯爷智计无双,此举必有深意,可这种将自己置于明处的做法,实在让她心惊肉跳。
这根本不是在赶路,这是在用自己做鱼饵,等着江南那条最凶狠的恶龙,主动来咬钩!
当夜,一行人在一处荒废的山神庙中歇脚。
篝火噼啪作响,将庙内照得忽明忽暗,斑驳的墙壁上,神像早已面目模糊,更添几分诡异。
安月瑶心事重重,根本无法入眠。她握着剑柄,手心满是冷汗,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们。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都让她心头一紧。她看着闭目养神,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沈天君,心中愈发不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石雕的袁天罡,猛地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在一瞬间变得锐利如鹰,警惕地望向庙外漆黑的夜色。
他站起身,走到沈天君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侯爷,来了。”
话音刚落,庙外,原本寂静的虫鸣声,戛然而止。
不是渐渐平息,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这座小小的破庙淹没。月光下,数十道黑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庙宇的四周,将所有出口都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手中握着造型奇特的弯刀,刀锋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毒光。
为首的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他没有戴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狰狞面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的雄浑气息,便压得空气都仿佛凝固,连篝火的火焰都矮了半截!
安月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股气息,比那日在寒山寺,被袁天罡一拳轰杀的秦先生,还要强大数倍!
这是一个真正的神藏境宗师!
那刀疤脸向前一步,沙哑而又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铁锤砸在心上。
“冠军侯,我家主人有请。是跟我们走一趟,还是……让我们抬着你的尸体回去?”
安月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是必杀之局!
然而,面对这绝境,沈天君却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甚至还拿起水囊喝了一口,这才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尘,仿佛眼前这些索命的阎罗,只是一群无足轻重的苍蝇。
他的目光,越过那刀疤脸宗师,望向他身后更深沉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悠悠开口:
“你家主人,就派了你们这点杂鱼来送死吗?”